第75章:檔案中的疑點
刑部大堂內的軟釘子與無形高牆,並未讓淩雲鶴退縮,反而激起了他更深的執念。既然明路不通,他便另辟蹊徑。侍郎的職權畢竟非同小可,當他沉下臉,以徹查周顯案餘孽、肅清刑部積弊為由,強令打開舊檔案庫時,縱使那錢郎中萬般不願,也不敢再以“晾曬”為借口公然抗命。
舊檔案庫位於刑部衙門最深處,一扇沉重的包鐵木門後,終年少見陽光。門軸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黴味混合著陳年灰塵的氣息撲麵而來,幾乎令人作嘔。
庫內光線昏暗,隻有高處幾個狹小的氣窗投下幾束微弱的光柱,無數塵埃在其中瘋狂舞動。一排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榆木架子上,密密麻麻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卷宗箱冊,有些顯然多年未曾動過,覆蓋著厚厚的灰塵,蛛網縱橫。
淩雲鶴屏住呼吸,示意隨行的裴遠及兩名心腹書吏點亮更多燈籠。昏黃的光暈擴展開來,勉強照亮這片被時光遺忘的角落。
“找!十年至十二年前,所有與河南、山東等地黃河水患、賑災款項、工部物料調撥、以及相關官員考核、彈劾相關的卷宗,全部找出來!”淩雲鶴下令,聲音在空曠的庫房中激起回響。
搜尋工作緩慢而艱難。卷宗存放雜亂無章,標簽模糊甚至脫落,許多冊子一碰就掉渣。幾人花了整整一日工夫,才勉強從浩如煙海的故紙堆中,清理出十幾箱相關的檔案。
淩雲鶴親自動手,不顧肮臟,將那些散發著腐朽氣味的卷冊一一搬至庫房中唯一一張破舊的長條案上。他拂去灰塵,小心翼翼地翻開那些紙質脆弱、字跡往往已開始暈染泛黃的文件。
燈火搖曳,映照著他專注而冷峻的側臉。裴遠持刀守在門口,兩名書吏則在一旁協助整理、記錄。
時間在寂靜的翻閱聲中流逝。淩雲鶴的目光掃過一行行枯燥的公文用語、一串串冰冷的數字。大部分記錄都看似正常,合乎流程,但他心中的疑慮卻越來越重。太乾淨了,一場造成如此巨大災難的事故,後續的問責、核查記錄卻顯得過於平順,甚至有些……敷衍。
突然,他的動作停住了。指尖按在一份關於當年派遣官員前往災區“安撫民心、核查災情”的派遣記錄上。根據張敬的證詞,那位佩戴燭龍玉佩的宦官正是在那個時候出現。
記錄上寫著:“遣中官一人,員外部二人,赴河南宣慰。”
中官?宮中宦官數以千計,是哪個衙門的?姓甚名誰?記錄語焉不詳,仿佛刻意模糊。
他立刻又翻出幾份同期來自地方、涉及接待宮中人員的文書,交叉比對。一份來自河南布政使司的例行彙報中提到了一句“……王公公宣慰已畢,已返京複命。”
王公公?這像是一個姓氏,但依舊模糊。更奇怪的是,所有提及這位“王公公”具體行程、言行、甚至麵貌特征的細枝末節,在檔案中全都消失了。就像被人用無形的手,精心地擦除了一般。
“查!”淩雲鶴聲音低沉,“查所有同期涉及宮中人員外派的記錄,司禮監、禦用監、內官監……所有衙門,逐一核對!”
兩名書吏趕忙又撲入卷宗堆中。又是一番艱難的查找。
結果令人心驚。不僅僅是關於這位“王公公”的記錄被淡化處理,所有可能與“宮中宦官參與黃河賑災後續事宜”相關的檔案,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缺失和模糊化。有的頁麵被撕毀,有的記錄被濃墨塗抹,更有甚者,整本相關的日誌或紀要,竟不翼而飛!隻剩下一些零星的、無關痛癢的“太監慰問”、“內侍頒賞”等字樣,散落在各種文件中,根本無法拚湊出完整圖像。
“大人,”一名書吏抬起頭,臉色發白,聲音有些發抖,“這……這不像自然損毀或疏忽遺漏……這像是……像是被人精心處理過……”
淩雲鶴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有人在他之前,係統性地清洗了檔案,抹去了一切可能指向宮中某些人、某個組織的痕跡!
“當年負責整理、歸檔這些黃河案卷的,是誰?”淩雲鶴冷聲問。
另一名書吏快速翻找著吏部的相關記檔,片刻後,他找到了:“回大人,是當時刑部河南清吏司的主事,名叫吳啟明。”
“此人現在何處?”
那書吏的手指順著檔案記錄往下滑,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古怪:“記錄顯示……吳啟明在水患案結案後第三年,因……因‘突發惡疾’,已於七年前……病故。”
“病故?”淩雲鶴眼中寒光一閃,“何種惡疾?可有太醫診斷記錄?卷宗何在?”
書吏又翻找片刻,額角滲出冷汗:“沒……沒有詳細記錄。隻有一句‘染疾身故’……其人事檔案到此為止……”
一個負責記錄核心案卷的官員,在案結後不久便“突發惡疾”身亡,死因記錄模糊不清,而其經手的檔案又恰好被人為破壞……
世界上絕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淩雲鶴緩緩直起身,環顧這間充滿了腐朽和陰謀氣息的舊檔案庫。冰冷的憤怒在他胸中積聚。
阻礙、監視、排擠、檔案清洗、知情人滅口……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隻隱藏在深宮中的巨獸,“燭龍”,它的觸角遠比想象得更長,它的力量,甚至連這執掌天下刑名的刑部,都能滲透和操控!
它究竟想掩蓋什麼?又究竟有多麼可怕?
淩雲鶴的目光最終落回那堆殘缺不全的檔案上。雖然關鍵部分被抹去,但這種刻意的空白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線索,並未完全斷絕。隻是追尋的道路,變得更加凶險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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