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透,琉璃瓦上霜華未消。淩雲鶴與裴遠立在萬貴妃所居的永壽宮前,漢白玉階映著晨光,刺得人眼疼。朱紅宮門緊閉,鎏金獸首銜環上凝著露水。
“陛下手諭在此,請通傳貴妃娘娘。”淩雲鶴亮出龍紋金牌,守門太監卻麵露難色:“娘娘鳳體欠安,昨夜又受驚悸,太醫囑咐靜養...”
話音未落,宮門忽開一道縫隙。身著絳紫纏枝蓮紋比甲的掌事宮女冷著臉道:“娘娘說了,若是淩先生來查案,請先過目這個。”遞出一頁灑金箋紙,墨跡猶新。
紙上簪花小楷列著十餘條規誡:不得驚擾鳳駕、不得移動器物、不得詢話宮人、勘查限時三刻鐘...末筆朱砂批注“違者逐出”四字,淩厲如刀。
裴遠劍眉微蹙:“這如何查案?”
淩雲鶴卻從容折起箋紙:“請回稟娘娘,臣遵命。”踏入宮門時,低聲對裴遠道,“留意熏爐與妝台。”
永壽宮內沉水香濃得嗆人,十二扇紫檀屏風隔出重重光影。萬貴妃斜倚在暖榻上,杏黃緙絲帳半掩著麵容,隻聽環佩輕響:“淩先生好大陣仗,連陛下金牌都請來了。”
“臣惶恐。”淩雲鶴垂首行禮,目光掃過地麵。金磚縫隙異常乾淨,連香灰都不見半點。
“要查便快些。”貴妃聲音慵懶,指尖蔻丹劃過帳幔,“隻是本宮這些物件都嬌貴,碰壞了...怕先生賠不起。”
勘查舉步維艱。每當淩雲鶴接近妝台,立即有宮女“無意”擋住去路;想查驗香爐,老太監便捧著藥盞上前請示貴妃用藥。裴遠暗中以指叩擊梁柱,忽然微不可察地搖頭——東北角梁木聲音沉悶,顯是實心,不可能藏匿機關。
淩雲鶴踱至窗前,忽見窗欞第三格有細微刮痕。正要細看,門外忽然傳來笑聲:“喲,淩先生竟比咱家還早!”
尚銘帶著東廠番子魚貫而入,蟒紋曳撒拂過門檻:“娘娘萬福,陛下惦記您鳳體,特命咱家來幫著淩先生查案。”說話間已自然隔在淩雲鶴與窗欞之間。
萬貴妃輕笑:“還是陛下知心。”帳中傳來茶盞輕叩聲,“尚公公既來了,便替本宮看著些,彆讓生人碰壞了心愛之物。”
“謹遵鳳諭。”尚銘躬身時,袖中滑出一物滾到淩雲鶴腳邊——竟是顆蜜漬梅子。裴遠眼疾腳快踏住,尚銘卻恍若未覺,隻熱絡地引著淩雲鶴往殿外走:“要咱家說,定是那如意挾怨報複,已遭天譴。先生不如就此結案...”
行至廊下,淩雲鶴忽然駐足:“尚公公,昨夜子時您在何處?”
尚銘笑容一僵:“先生這是何意?”
“如意暴斃時,有人見東廠檔頭在慎刑司外出現。”淩雲鶴語氣平淡,“恰巧宮中丟失一罐蜜漬梅子——正是公公最愛的零嘴。”
四周空氣驟然凝滯。番子們手按刀柄,裴遠悄然移步護在淩雲鶴身側。尚銘臉上皺紋抽搐著,忽然嗤笑:“先生果然眼利。”從袖中又摸出顆梅子扔進嘴,“咱家昨夜確實去過慎刑司,卻是奉貴妃口諭詢問如意同黨下落。”
帳中忽然傳來茶盞重放之聲。萬貴妃冷語:“尚銘,多嘴了。”
淩雲鶴卻趁勢後退半步,鞋跟“無意”撞開廊下陶甕。甕中灰燼灑出,他俯身攙扶時指尖一撚,灰燼中竟有未燃儘的暗紅色香料塊。迅速藏入袖中,抬頭正對上尚銘陰鷙的目光。
“先生當心腳下,”尚銘皮笑肉不笑,“這宮裡處處是坎,摔著就不好了。”
恰時狂風驟起,吹得廊下銅馬鈴急響。一片混亂中,裴遠忽然拉過淩雲鶴衣袖,以唇語道:“梁上有線香灼痕。”順勢將某物塞入他掌心——竟是半截極細的銀絲,兩端帶著焦黑。
回程時天色已沉。淩雲鶴在馬車中展開掌心:銀絲韌如牛筋,顯是機關所用;暗紅香塊嗅之辛辣,混著奇異甜香。
“永壽宮東北角確有蹊蹺。”裴遠驅馬靠近車窗,“梁上灼痕新舊交錯,最舊的不出半月。且貴妃榻邊地磚有輕微挪動痕跡,下麵怕是藏著東西。”
淩雲鶴將銀絲纏在指間:“尚銘故意用梅子引開注意,萬貴妃則急著趕我們走——他們都在掩飾某個秘密。”碾碎香塊,“此物名喚‘赤相思’,南洋貢品,點燃後令人心神渙散。但...”
他忽然頓住。車外掠過一隊西廠番子,押著的竟是清晨永壽宮守門太監。那太監看見他們,嘴唇無聲翕動,似在說“井”字。
裴遠握緊韁繩:“要跟嗎?”
“不必。”淩雲鶴放下車簾,“有人盼著我們追查,有人盼著我們止步。且看這盤棋,究竟有幾雙手在落子。”
馬車駛過宮巷,黃昏細雨悄然落下,將車輪印跡衝刷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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