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鶴鎖定“孽龍潭”的消息,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巨石,雖未公開,卻已在特定的小圈子裡激起了層層暗湧。京師賜宅的書齋固然清幽,卻非謀劃此等大事之地。淩雲鶴與裴遠深知,欲搗魔窟,非借江湖之力不可。幾日之內,二人便悄然離京,南下至蘇鬆一帶,這片江海交彙、商賈雲集、亦是三教九流混雜之地,更便於暗中行事。
他們落腳在鬆江府華亭縣一座臨河的僻靜客棧,後院直通水道,進退皆宜。此刻,裴遠換上了一身半舊的靛藍勁裝,褪去了幾分官差氣息,多了幾分江湖風霜。他坐在窗前,麵前攤開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人名、綽號、聯絡方式的素箋,眉頭緊鎖。
“先生,人手召集,怕是不易。”裴遠沉聲道,“‘孽龍潭’凶名在外,非是尋常剿匪。需得精通水性,悍不畏死,更需口風嚴緊,絕非銀錢所能輕易驅策。”
淩雲鶴負手立於窗邊,望著窗外河道中往來穿梭的烏篷船,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非常之事,需行非常之法。銀錢固然需備足,然更需以‘義’相召,以‘利’相誘,以‘信’相結。你且放手去做,首要便是可靠。寧缺毋濫,若有品行不端、首鼠兩端者,寧可不用。”
裴遠重重點頭:“我明白。江湖之上,總有些血性未泯、或因故被逼離鄉、或欲求一個清白出身的好漢。”他指著素箋上的幾個名字,“‘翻江蜃’童猛,昔年太湖抗倭的好手,一身水上功夫出神入化,後因得罪上官,流落江湖,我於微末時曾助過他,此人重義,或可一用。”
“‘浪裡白條’張順,原是閩海水師哨官,因上官冒功反遭構陷,心灰意冷遁走,水性極佳,更熟稔海戰、操舟,隻是……性子有些孤拐,不易說動。”
“‘混海蛟’周五,沿海私梟出身,膽大包天,熟悉外海航道乃至諸多隱秘私港,與那‘孽龍潭’或有些間接瓜葛,此人貪利,但極重承諾,若能許以厚酬並事後保障,或可驅使。”
淩雲鶴仔細聽著,補充道:“除了這些水上豪傑,還需些陸戰好手,登島之後,短兵相接,亦需勇力。吳震兄弟雖已殉國,但其舊部或江湖上與他齊名的人物,你可有門路?”
裴遠沉吟道:“江北‘鐵拳’趙莽,與吳大哥齊名,為人仗義,其麾下多有敢戰之士。還有‘石佛’了因,原是少林棄徒,一身硬功罕逢敵手,如今在泉州開元寺掛單,雖已出家,然俠義之心未泯,或可請動。”
“好。”淩雲鶴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你即刻動身,分頭聯絡。記住,不必言明具體目標,隻說是要做一件驚天動地、利國利民的大事,風險極大,然事成之後,必有厚報,且我可向朝廷陳情,儘力為他們洗刷往日冤屈,謀一個正經出身。”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凝重:“此事關乎社稷安危,亦關乎我等身家性命。招攬之人,務必反複甄彆,察其言,觀其行。可先許以部分安家費用,令其於指定地點等候進一步指令。所有聯絡,皆用暗語,經由可靠中間人傳遞,避免直接接觸。”
“先生放心,裴遠曉得輕重!”裴遠抱拳,眼中燃起鬥誌。他深知此去並非簡單招兵買馬,而是在危機四伏的江湖暗流中,編織一張可靠的關係網,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接下來的十餘日,裴遠如同鬼魅,穿梭於蘇鬆、杭嘉湖乃至更遠的閩浙沿海。他時而化身販綢商人,出入繁華市鎮的酒樓賭坊;時而扮作落魄武師,混跡於碼頭力夫之間;時而又成了虔誠信眾,拜會名山古刹。
在華亭縣最大的“望海樓”雅間,裴遠見到了“翻江蜃”童猛。童猛年約四旬,皮膚黝黑,骨架粗大,聽聞裴遠來意,他沉默良久,猛灌了一口烈酒,甕聲道:“裴兄弟,當年若非你仗義,童某早已成了太湖底下的枯骨。你說要乾大事,為國為民,童某信你!這條命,賣與你了!水裡來火裡去,絕不皺一下眉頭!”
在泉州港一處腥鹹的海風與魚腥味混雜的破爛棚屋中,裴遠找到了鬱鬱不得誌的“浪裡白條”張順。張順聽聞涉及海外凶島、可能對陣昔日同僚甚至更凶惡的敵人,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複雜,隨即被一股壓抑已久的憤懣與鬥誌取代:“朝廷負我,然這身本事,不該爛在這臭魚爛蝦堆裡!既然裴兄信得過,張某願往!隻求事後,能還我一個清白!”
而與“混海蛟”周五的會麵,則是在一條飄搖於外海、用於走私的快船上。周五精瘦剽悍,眼神如鷹,聽完裴遠隱去關鍵信息的提議,他掂量著手中裴遠預付的一錠金子,咧嘴一笑,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周五乾的本就是刀頭舔血的營生,裴爺既然出手闊綽,又肯給條後路,這買賣,老子接了!那‘孽龍潭’左近的水道,老子門兒清!”
與此同時,江北的趙莽、泉州的了因和尚,也通過不同的渠道,收到了裴遠隱晦的邀請,雖未立刻答複,但種子已然播下。
風濤暗湧,各方豪傑,或因義氣,或因冤屈,或因利誘,開始從四麵八方,向著裴遠設定的幾個隱秘聚集點悄然靠攏。一張針對海外魔窟的無形之網,正在這看似平靜的江湖水麵之下,悄然編織。而彙聚而來的,不僅是堪用的力量,更是潛藏的風險與未知的變數。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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