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塑形師被特製的牛筋繩縛在鐵椅上——這是淩雲鶴特意吩咐的，尋常鐵鏈容易留下痕跡，而他要這個活口完好無損地開口。
"你左手的繭子，"淩雲鶴的聲音在洞穴裡帶著回音，"是常年握雕刻刀形成的。但你的右手..."他緩步走近，燈光照出犯人右手指間細微的灼痕，"是試藥留下的。"
塑形師猛地抬頭，亂發間那雙眼睛銳利如鷹："淩大人果然觀察入微。"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奇異的韻律，像是刻意調整過的語調。
裴遠握緊刀柄，淩雲鶴卻抬手示意他退後。他從袖中取出一片薄如蟬翼的麵具，在燈下細細端詳："人皮要在屍僵前取下，用特製藥水浸泡七日，再以金絲縫合...可惜你太著急了，這處的針腳亂了。"
"你懂什麼！"塑形師突然激動起來，"那是為了趕製兵部..."
他猛地住口，但已經晚了。淩雲鶴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兵部？繼續說。"
塑形師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淩雲鶴不緊不慢地走到石室角落，那裡堆著幾個藥箱。他打開其中一個，取出一個琉璃瓶，瓶中漂浮著某種生物的胚胎。
"西域血蜥的幼體，"淩雲鶴晃了晃瓶子，"配合天外玄鐵粉末，可以延緩皮膚潰爛。但有個副作用..."他突然將瓶子湊到塑形師麵前，"會讓攜帶者每隔三個時辰就必須服用解藥，否則會渾身奇癢難忍。"
塑形師的臉色變了，不自覺地扭動了下肩膀。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淩雲鶴的眼睛。
"你的解藥應該快用完了吧？"淩雲鶴將瓶子放回原處，"從你上次補充藥材算起，已經過了兩天零十個時辰。"
"你...你怎麼知道..."塑形師的聲音開始發抖。
淩雲鶴從懷中取出一本賬冊："你在城南"濟世堂"買的血竭、在城西"百草閣"購的龍涎香...需要我繼續念嗎？"
塑形師突然劇烈掙紮起來，牛筋繩深深勒進他的皮肉："不可能！那些都是假身份..."
"假身份也需要真銀子。"淩雲鶴翻開賬冊某一頁，"你用的官銀，底下還刻著內務府的印記。"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塑形師頭上。他癱在椅子上，喃喃道："原來...原來你們早就..."
"從第一個"容器"出現就開始布網了。"淩雲鶴示意裴遠遞過一個木盒，"看看這個。"
盒子裡整齊排列著十二個琉璃瓶，每個瓶中都浸泡著不同的人體組織。塑形師看到第三個瓶子時，瞳孔猛地收縮——那裡泡著一隻耳朵，耳垂上有顆獨特的黑痣。
"認得吧？"淩雲鶴輕聲道，"這是你助手的耳朵。他昨晚想從密道逃走，被我們請了回來。"
塑形師渾身顫抖，汗水浸透了衣衫。淩雲鶴趁勢追問："現在可以說了嗎？兵部哪個大人物需要"容器"？"
"是...是侍郎大人..."塑形師的聲音幾不可聞，"他要替身去邊關督軍..."
淩雲鶴與裴遠交換了一個眼神。兵部侍郎王恕是三朝元老，素以剛正不阿著稱，竟也卷入此事？
"具體計劃。"淩雲鶴逼問。
"在...在侍郎府書房...有幅《寒江獨釣圖》..."塑形師喘著粗氣，"後麵藏著密室...所有往來文書都在那裡..."
突然，洞穴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機括響動。裴遠立即護在淩雲鶴身前，但塑形師卻露出詭異的笑容："晚了..."
他話音未落，整個洞穴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石壁上的油燈紛紛墜落，黑暗中隻聽見塑形師瘋狂的大笑："既然走不了，那就一起留下吧！"
裴遠急忙拉住淩雲鶴："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等等。"淩雲鶴掙脫他的手，在搖晃的洞穴中快步走到塑形師麵前，"你袖口的金線...是西域貢品的織法。"
他猛地撕開塑形師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個鮮明的烙印——九頭龍環繞著一輪彎月。
"果然..."淩雲鶴眼中寒光一閃，"你們和西域九龍教有勾結。"
塑形師的笑聲戛然而止。就在這時，一塊巨石從洞頂墜落，正好砸在他身上。鮮血濺了淩雲鶴一身。
"大人！"裴遠強行拉著淩雲鶴向外衝去。在踏出洞穴的最後一刻，淩雲鶴回頭望去，在崩塌的亂石中，他看見塑形師的嘴唇還在蠕動，似乎在說兩個字：
"...皇子..."
暴雨傾盆而下，衝刷著淩雲鶴官袍上的血跡。他站在泥濘中，望著完全坍塌的洞穴入口，手中緊緊攥著從塑形師袖中扯下的布條。
"回城。"他抹去臉上的雨水，"立即查封兵部侍郎府。"
馬車在雨中疾馳，淩雲鶴借著閃電的光亮審視那塊布料。金線在雷光中閃爍，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圖案——那似乎是某個皇子的生辰八字。
"大人，"裴遠擔憂地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要不要先回府換身衣服？"
淩雲鶴搖頭，指尖摩挲著布料上的紋路："直接去侍郎府。我懷疑...我們可能都被誤導了。"
"您的意思是？"
"塑形師臨死前太配合了。"淩雲鶴眼神銳利，"他故意引導我們去查王恕，反而暴露了真正的目標。"
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布料內襯上若隱若現的標記——那是一個極少有人認識的西域文字，意為"替身"。
淩雲鶴突然想起《天工遺秘》中的記載：最高明的謊言，是九分真一分假。而那一分假，往往藏在最明顯的真相裡。
"改變路線。"他敲了敲車廂，"去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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