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劉寡婦那種心肝肺都爛透了的貨一樣嗎？”
“她敢像張有福那樣克扣公糧嗎？”
“她不敢！”
“她就是眼皮子淺！手腳懶！管不住幾隻雞！”
“為這點屁事！跟她鬨僵？結死仇？”
“值當嗎？”
李鳳蘭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滄桑：
“鄰裡鄰居的！低頭不見抬頭見！”
“今天你多占她一根壟溝！明天她偷摘你倆茄子！後兒個雞飛狗跳！再後兒個孩子打架……”
“芝麻綠豆的破事！沒完沒了！”
“要是樁樁件件都較真！都往死裡鬨？”
“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累不累？！”
她看著王六子，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
“記住嘍！”
“氣勢要凶！那是咱的膽！是咱的刀！該亮的時候！絕不手軟！”
“但心眼！得活！”
“得像水！該硬的時候凍成冰！能砸死人！該軟的時候化成水！能淌過去！”
“得知道啥時候該咬死不放！啥時候該見好就收！”
“得看清人！掂量事！”
“像孫大腳這樣的！罵一頓！讓她知道疼！知道怕！把籬笆紮嚴實！以後不敢再犯！就夠了！”
“再逼她？她能掏出啥？逼急了！她躺地上打滾耍賴！訛上你！你咋辦？跟她對滾？丟人不丟人？！”
王六子聽著聽著，臉上的不服氣漸漸散了，眼神裡多了點思索。他撓了撓頭：“那……那娘，您剛才最後還嚇唬她……說要擰斷她家雞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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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唬？”李鳳蘭嗤笑一聲，“不嚇唬她能長記性？不嚇唬她能麻溜兒地紮籬笆？這叫分寸！點到為止！讓她怕！但彆真把她逼到牆角！狗急還跳牆呢！何況是人！”
她拍了拍王六子的肩膀，力道不小：“老六！長點心眼！彆整天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炸完了就剩一地紙屑！屁用沒有！”
“遇事！先睜大眼！看清楚！想明白！”
“該硬的時候！彆慫！娘給你撐腰！”
“該軟的時候！彆強！吃虧是福！退一步海闊天空！那是屁話！但退一步……能少惹一身騷！明白不？！”
王六子看著娘那雙渾濁卻異常銳利的眼睛，又看看隔壁院裡已經快紮好的、比原來結實多了的籬笆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嗯……娘……我……我好像明白了點……”
李鳳蘭沒再說什麼，彎腰拿起掃帚，繼續掃地上的苞米葉子。夕陽的餘暉灑在她佝僂的背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堅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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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剩餘壽命：3個月零6天！】
李鳳蘭掃起最後一片葉子，直起腰，看著天邊那輪沉甸甸的落日。硬氣……活泛……這道理，她也是用半輩子磕磕絆絆、頭破血流才悟出來的。如今，該一點一點，傳給這幫還沒活明白的崽子們了。
日子還長，路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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