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寒氣像無數條冰冷的蛇,順著土牆縫、窗欞眼,悄無聲息地鑽進李家低矮的土屋。灶膛裡的火早就熄了,隻剩一點餘燼的微光,映著冰冷的鍋台。堂屋裡,那盞小小的煤油燈擱在炕桌上,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裡微弱地跳躍著,掙紮著撐開一小圈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炕上鋪開的一片狼藉。
新買的深藍布、花布,還有那包從供銷社牆角撿回來的、沾著灰的碎布頭,全攤在炕席上。李鳳蘭盤腿坐在炕頭,背靠著冰冷的土牆。她花白的頭發在燈影下顯得有些淩亂,一雙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卻亮得驚人,像兩簇燃燒的炭火。
趙春花和張秀芬,一個坐在炕沿邊,一個坐在小板凳上,就著那點微弱的光,手裡拿著針線簸籮,眼巴巴地看著婆婆。孩子們都擠在炕梢睡著了,鐵蛋和妮妮蜷縮在破棉絮裡,發出均勻的鼾聲。
“瞅啥?動手啊!”李鳳蘭聲音嘶啞,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光瞅能瞅出花來?針線活!是手上功夫!不是眼珠子活!”
趙春花和張秀芬對視一眼後,急忙伸手去抓放在一旁的針線。趙春花迅速拿起一塊深藍色的布頭,將其展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鐵蛋那條短了一截的舊棉褲褲腳處,比劃著該如何下手。
然而,麵對這簡單的裁剪和縫製工作,趙春花卻突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皺起眉頭,仔細觀察著布頭和褲腳的尺寸,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但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張秀芬也拿起了那塊帶有小紅花圖案的布頭,準備給妮妮的棉襖袖口鑲邊。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拿起針線開始縫製。
可是,張秀芬的手似乎並不聽使喚,她縫出的針腳歪歪扭扭,完全沒有直線的感覺。她不禁有些懊惱,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呢?
儘管如此,張秀芬並沒有放棄,她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著調整針腳的位置和角度,希望能夠讓它們變得更直溜一些。
李鳳蘭一雙眼睛掃過兩個兒媳笨拙的動作,眉頭擰成了疙瘩。她沒說話,枯瘦的手伸進針線簸籮裡,摸出那根磨得鋥亮的大號縫衣針,穿上粗棉線。她拿起一塊灰撲撲的舊布頭從老六那件破棉襖上拆下來的),又拿起一塊稍大點的深藍新布。
“瞅著!”李鳳蘭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力,“省布!有訣竅!”
“像老六這棉襖後背……”
她枯瘦的手指點了點那塊灰布頭:
“……棉花滾沒了!透風!咋辦?”
“拿新布!整個後背糊上?!”
“敗家!”
“糊弄鬼呢?!”
她一雙眼睛一瞪,手裡的針尖在燈下閃過一道寒光:
“新布!金貴!得用在刀刃上!”
“後背這塊……”
她拿起那塊深藍新布,比劃著灰布頭的大小,隻剪下比灰布頭大一圈的一小塊:
“……露在外頭的麵子!得用新布!擋風!體麵!”
“裡麵……”
她又拿起一塊從破被裡拆下來的、洗得發硬的舊白布:
“……墊襯!用舊布!厚實!耐磨!還軟乎!”
“新布麵子!舊布裡子!中間絮棉花!”
“針腳……”
李鳳蘭枯瘦的手指捏著針,手腕一抖,針尖帶著線,“嗤啦”一聲穿透兩層布!動作又快又穩!針腳細密勻稱,像用尺子量過!
“……得密!得實!得倒針腳!鎖死邊!”
“這樣……”
她一雙眼睛掃過兩個兒媳:
“……麵子光溜!裡子厚實!棉花跑不了!風鑽不進來!”
“一件破棉襖!又能頂一冬!”
“懂不?!”
趙春花和張秀芬看得目瞪口呆!連連點頭:“懂!懂!娘!您手真巧!”
李鳳蘭沒理會她們的奉承,一雙眼睛又掃向趙春花手裡那條鐵蛋的舊棉褲:
“褲腳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