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過了。天兒像被抽乾了最後一絲暖意,徹底冷透了。風刮在臉上,像砂紙蹭皮,帶著一股刺骨的乾冽。樹葉早掉光了,光禿禿的枝丫戳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像無數根冰冷的骨頭。小興屯裹在寒氣裡,死氣沉沉,隻有煙囪裡冒出的稀薄白煙,證明著還有活氣。
李家那三間青磚小瓦的新房,像個突兀的驚歎號,杵在屯子西頭。青磚牆凍得硬邦邦,泛著冷鐵般的光澤。小瓦鋪得齊整,在慘淡的日頭下,吸著寒氣,不反射一絲暖光。新糊的窗戶紙,白得晃眼,還沒貼上窗花,透著股生硬的空曠。院牆是新壘的土坯,沒乾透,凍得梆硬,透著濕冷的土腥氣。整個房子,嶄新,硬挺,卻像一頭剛從冰窟窿裡爬出來的巨獸,渾身冒著寒氣,還沒焐熱乎。
院門口,那扇破敗的舊院門拆了,還沒來得及裝新的。豁口處,冷風打著旋兒往裡灌。院裡,老灶房還在,煙囪冒著點稀薄的白煙。新房門口的空地上,臨時支起了一口大鐵鍋,鍋底下塞著柴火,火苗舔著鍋底,鍋裡“咕嘟咕嘟”翻滾著灰白色的湯水,冒著熱氣,飄出一股濃烈的、帶著鹹澀味的土豆和醃芥菜疙瘩的混合氣味。
趙春花和張秀芬圍著鍋台轉。趙春花拿著大鐵勺,攪著鍋裡的湯,熱氣熏得她臉通紅,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張秀芬蹲在灶膛口,往裡添柴火,火光映著她疲憊的臉。旁邊地上,擺著一個巨大的、洗得發白的柳條簸箕,裡麵堆著剛出鍋的雜糧窩頭。窩頭黃澄澄、黑乎乎、灰撲撲,摻著苞米麵、高粱麵、豆麵,還有磨碎的紅薯乾渣子,個頭不小,但看著就粗糲,硬邦邦的像凍土。
沒有席麵。沒有肉。沒有酒。甚至連白麵饅頭都沒有。隻有這一簸箕雜糧窩頭,和一鍋寡淡的鹹菜土豆湯。
王大柱兄弟幾個,穿著沾滿灰漿、凍得硬邦邦的破棉襖,蹲在院牆根下。他們剛從新房子裡出來,臉上、頭發上還沾著白灰。新房子亮堂,寬敞,可那股子新磚新瓦的寒氣還沒散儘,凍得人骨頭縫發涼。他們搓著手,嗬著白氣,眼神複雜地看著那簸箕窩頭和那鍋湯。蓋房子的那股子狠勁兒和興奮勁兒,像被這刺骨的寒氣凍住了,隻剩下沉甸甸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落。
王小芬,抱著春丫,縮在新房的門洞裡避風。新屋的門板還沒安,隻掛了個破草簾子擋風。她一雙眼睛,透過草簾子的縫隙,望著院裡那鍋翻滾的湯和那簸箕窩頭,又看看院牆根下凍得縮脖子的弟弟們,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有摟著春丫的手臂,下意識地緊了緊。
李鳳蘭,站在新房門口。一雙眼睛,平靜地掃過院裡的一切。新砌的房山牆,筆直,硬挺,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新鋪的瓦,冷硬,沉默。新糊的窗紙,蒼白,空洞。她枯瘦的手,無意識地抬起,輕輕撫過冰冷的青磚牆麵。粗糙的磚麵,帶著凍土的寒氣,刮著她布滿老繭、裂著口子的指腹。那觸感,冰冷,堅硬,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真實感。
她沒說話。隻是一雙眼睛,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映著灰蒙蒙的天空,也映著這嶄新卻冰冷的屋殼。嘴角那兩道深刻的皺紋,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開飯了!開飯了!”趙春花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在寒風中有些發飄。她拿起一個粗瓷大碗,舀了滿滿一碗鹹菜土豆湯,湯水渾濁,飄著幾片蔫了吧唧的菜葉和煮得稀爛的土豆塊。
王大柱兄弟幾個站起身,跺了跺凍麻的腳,圍攏過來。沒人說話。各自拿起一個硬邦邦的雜糧窩頭,蹲在地上,就著碗裡的湯,大口大口地啃起來。窩頭粗糙,刮嗓子,噎得人直伸脖子。湯水寡淡,帶著一股醃菜的酸澀和土腥氣。呼嚕呼嚕的吞咽聲,在寒冷的空氣裡格外清晰。
李鳳蘭也走過去。枯瘦的手,拿起一個窩頭。窩頭冰涼,硬得像石頭。她沒看碗裡的湯,一雙眼睛掃過兒子們狼吞虎咽、被窩頭噎得直翻白眼的樣子,又掃過趙春花和張秀芬凍得通紅的臉,最後落在門洞裡王小芬和春丫那兩張蒼白的小臉上。
她嘴角,極其細微地牽動了一下。像冰麵上裂開的一道細紋。
“老六。”李鳳蘭聲音嘶啞,平平淡淡,像凍硬的土砸在地上,“去。”
“把……那掛鞭……點了。”
王六子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放下啃了一半的窩頭,抹了把嘴,跑到牆角,從一堆雜物裡翻出一掛用紅紙裹著的、隻有巴掌長的小鞭炮。鞭炮很舊,紅紙褪了色,沾著灰。是前年過年時剩下的,一直沒舍得放。
王六子拿著鞭炮,走到院門口的空地上。寒風卷著塵土,撲打在他臉上。他掏出火柴,“嗤啦”一聲劃著。火苗在風中搖曳,差點被吹滅。他趕緊用手攏著,哆哆嗦嗦地去點那截短短的引信。
“嗤——!”
引信冒出一小股青煙,迅速燃燒!
“劈啪!劈啪!劈啪!!”
幾聲短促、稀疏、帶著點啞火的炸響!像凍河開冰的脆響!在死寂的寒風中驟然響起!震得人心頭一顫!幾點微弱的火星迸濺開來,瞬間就被寒風卷走,湮滅在冰冷的空氣裡!幾片褪色的紅紙屑,像被遺棄的枯葉,打著旋兒,飄落在凍硬的泥地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聲音停了。
風還在刮。
院裡一片死寂。
隻有那幾聲微弱的、轉瞬即逝的炸響,還在耳膜裡嗡嗡作響。像一場倉促的、無聲的宣告。
王大柱兄弟幾個端著碗,窩頭還塞在嘴裡,眼神茫然地看著地上那幾片可憐的紅紙屑。趙春花和張秀芬站在鍋邊,手裡還拿著勺子,臉上寫滿了無措。王小芬抱著春丫,眼睛透過草簾子的縫隙,望著那消散的青煙和飄落的紙屑。
李鳳蘭,站在新房門口。一雙眼睛,平靜地掃過地上那幾片紅紙屑,又緩緩抬起,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寒風卷起她花白的鬢發,撲打在她布滿深刻皺紋的臉上。她枯瘦的手裡,那個冰涼的窩頭,依舊硬邦邦地攥著。
她沒說話。
隻是一雙眼睛深處。
那點深藏的、幾乎被凍僵的微光。
在寒風中。
極其微弱地。
閃爍了一下。
像冰層下。
掙紮著透出的。
一絲。
暖意。
【新居落成!奠定根基!觸發階段性成就!獎勵發放:現金100元!糧票50斤!布票10尺!工業券20張!微量家庭凝聚力與生存韌性大幅提升隱性)!壽命+20天!】
【當前剩餘壽命:8個月零1天!】
冰冷的電子音在腦海響起,帶著一股沉甸甸的慰藉和一絲……冰冷的暖流。
李鳳蘭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裡冰涼的窩頭。那粗糙的顆粒感,硌著指腹。她一雙眼睛,最後看了一眼那三間沉默的青磚小瓦房。寒風嗚咽著,卷過空曠的院落。新房的影子,在慘淡的日頭下,拉得很長,很長。像一道……剛剛刻在大地上的……嶄新的……疤痕。也是……一道……通往未知的……門。
喜歡五旬悍婦:靠罵人在饑荒年代續命請大家收藏:()五旬悍婦:靠罵人在饑荒年代續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