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寡婦母女如同兩條嗅到血腥的毒蛇,在小興屯的街巷間瘋狂遊竄。她們刻意壓低卻又足以讓周圍人聽清的聲音,像淬了劇毒的冰錐,反複刺入每一個路人的耳朵,也狠狠紮進李家新屋的牆縫裡。
“聽說了嗎?王小芬,嘖嘖嘖,深更半夜給人家陳乾部補襪子,大白天又烙香噴噴的蔥油餅送上門。那餅,白麵豬油烙的,香得嘞,自己家過年都舍不得吃。為啥這麼舍得下本錢?圖啥?圖人家陳乾部是縣裡來的,吃商品糧的。死了老婆,一個人拉扯孩子,正缺個暖被窩的。王小芬,那個寡婦,心思活絡著呢,知道攀高枝了,想當乾部家屬,吃商品糧,享清福。寡婦勾搭乾部,圖的就是人家那口商品糧。不要臉,騷狐狸精,趁虛而入。”
這些惡毒的詞彙,像無數隻淬了劇毒的蒼蠅,在劉寡婦母女刻意渲染下,嗡嗡作響,迅速汙染了小興屯的每一個角落。她們故意強調“寡婦”、“死了老婆”、“商品糧”、“攀高枝”、“趁虛而入”這些字眼,像攪拌機一樣,將王小芬質樸的善意、陳建國家庭的悲劇,以及那份簡單的蔥油餅,攪拌成一灘散發著惡臭的汙泥,狠狠潑在王小芬身上,也潑在李家新屋的門楣上。
屯裡的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人們看向李家新屋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敬畏或同情,而是充滿了探究、鄙夷、幸災樂禍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惡意。竊竊私語聲無處不在,像無數隻螞蟻啃噬著李家的根基。那些曾經羨慕李家新屋磚瓦房的人,此刻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嫉妒和扭曲的快意。那些被李鳳蘭威嚴震懾過的人,此刻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幸災樂禍和深不見底的惡意。
“真看不出來啊,平時悶不吭聲的,原來是悶騷。”
“想當官太太想瘋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一個鄉下寡婦,配得上人家縣裡的乾部?還不是圖人家那點糧票和工資?”
“呸!下賤胚子!丟人現眼!”
這些惡毒的議論,像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李家新屋的每一個人心上。
李家新屋裡。
那台“紅燈”牌收音機依舊播放著歡快的歌曲,但聲音顯得格外刺耳。灶膛裡的火苗依舊跳躍著,卻驅不散空氣裡彌漫的陰冷和惡臭。新醃辣白菜的辛辣氣息,此刻聞起來也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酸腐味。
王小芬深陷的眼窩死死低垂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沾滿泥灰的破布鞋鞋尖。臉上毫無血色,煞白如紙,像一張被揉皺後又用力撫平的白紙,寫滿了巨大的羞恥和深不見底的絕望。
她的身體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著,深一腳淺腳,像寒風中的落葉。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揪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棉襖衣襟,指關節捏得發白,青筋在手背上暴凸。喉嚨裡“嗬嗬”作響,像破風箱漏了窟窿。滾燙的淚水,混雜著巨大的屈辱和深不見底的悲憤,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印。
“寡婦……勾搭……乾部……圖……商品糧……”
劉寡婦那帶著巨大惡意和扭曲快意的聲音,像燒紅的烙鐵,一遍遍燙在她的心尖上。燙得她五臟六腑都絞在了一起,燙得她渾身血液都湧上了頭頂,燙得她嘴唇哆嗦著,喉嚨裡“嗬嗬”作響。一股混雜著巨大的羞恥、深不見底的憤怒和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像火山熔岩般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克製,燒得她大腦一片空白。
她深深埋下頭,深陷的眼窩死死低垂,渾濁的老眼裡淚水洶湧,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捂住耳朵,像要隔絕外麵那些惡毒的議論聲。但那些聲音,像無數隻毒蟲,鑽進她的耳朵,鑽進她的腦海,鑽進她的心窩裡,啃噬著她的靈魂。
“芬姨……”春丫怯生生地挪到灶房門口,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寫滿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她不明白,為什麼屯裡人都在說芬姨的壞話?為什麼芬姨哭得這麼傷心?
王小芬的身體猛地一哆嗦,深陷的眼窩瞬間瞪圓,寫滿了巨大的驚恐和深不見底的慌亂。布滿老繭的手極其迅速、極其慌亂地一把將春丫小小的身體死死摟進懷裡。頭顱深深埋進春丫瘦小的肩窩裡。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砸在春丫單薄的棉襖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印。
“彆……彆出去……”王小芬的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帶著濃重哭腔和顫抖的嘶吼,聲音嘶啞不高,卻帶著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聽……聽見沒……彆……彆出去……”
春丫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瞬間湧上滾燙的淚水,小嘴一癟,喉嚨裡“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布滿老繭的小手死死揪住王小芬破舊的棉襖,指關節捏得發白,青筋暴凸。小小的身體在王小芬懷裡篩糠似的劇烈顫抖。
王小菊深一腳淺腳地衝進灶房,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寫滿了巨大的憤怒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無助。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著拳頭,指關節捏得“哢吧”作響,青筋暴凸。喉嚨裡“嗬嗬”作響。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三姐……三姐……她們……她們……”王小菊的喉嚨裡擠出一聲破碎的、帶著濃重哭腔和顫抖的嘶吼,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淚水洶湧而出。“太……太欺負人了……我……我去找她們……”
“彆去——!!!”王小芬的頭顱猛地抬起,深陷的眼窩瞬間瞪得溜圓,寫滿了巨大的驚恐和深不見底的絕望。布滿老繭的手極其迅速、極其用力地死死抓住王小菊的胳膊,力道大得掐出紅印子。聲音嘶啞拔高,帶著一種撕裂空氣的恐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不……不準去……不……不準……出……出去……”
王小菊的身體猛地一僵,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瞪得更大,寫滿了巨大的震驚和深不見底的茫然。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著拳頭,指關節捏得發白,青筋暴凸。喉嚨裡“嗬嗬”作響。滾燙的淚水更加洶湧地奔湧而出。
“聽……聽見沒……”王小芬的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帶著濃重哭腔和顫抖的嘶吼,深陷的眼窩死死釘著王小菊布滿淚水的臉,聲音嘶啞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不……不準……出……出去……誰……誰……都……都……不……準……出……出去……”
說完,她深深埋下頭,深陷的眼窩死死低垂,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冰冷梆硬的泥地。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摟著懷裡哭得渾身顫抖的春丫。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印。
她的身體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著,深一腳淺腳,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挪到灶房最陰暗、最角落的麥秸堆旁。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蜷縮下去,像一隻被拔光了羽毛、扔進冰窟窿裡的鳥。頭顱深深埋進膝蓋裡,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捂住耳朵,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像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砸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濕印。
羞憤,巨大的羞憤,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緊了她的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勒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絕望,深不見底的絕望,像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洋,淹沒了她的心房,淹沒了她所有的希望,淹沒了她剛剛被小石那句“像媽媽”點燃的那點微弱的光。
她死死埋著頭,深陷的眼窩裡淚水洶湧。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捂住耳朵,像要隔絕外麵那個充滿惡意的世界,像要縮進一個永遠沒有人能找到、沒有人能傷害她的殼裡。
再也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