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這天,麥香村的晨霧裹著寒氣,把房梁上的光陰囤染成了淡白色。李奶奶說,該給囤子“聽風”了,讓它記著冬天的聲兒。
陳陽搬來張舊木桌,擺在囤子正下方,上麵鋪著塊藍印花布,擺著粗瓷碗、竹篩子,還有個掉了漆的鐵皮餅乾盒。“這是咱村的‘收音器’,”李奶奶指著這些物件笑,“碗能接雨聲,篩子能漏風聲,餅乾盒能存雪聲,都讓光陰囤聽仔細了。”
小虎抱著個豁口的瓦罐跑進來,罐口還沾著泥:“我這罐能裝凍冰的聲兒!昨兒在後山溪澗聽著了,哢嚓哢嚓的,像麥秸在咬冬天。”
李奶奶把瓦罐擺在桌角,摸了摸囤底垂下來的紅繩:“從今天起,每天換樣聲音喂它,等冬至拆囤時,裡麵就藏滿整個冬天的動靜了。”
頭天夜裡刮起了北風,嗚嗚地繞著房梁轉。李奶奶早早起身,把竹篩子舉到囤子底下,篩眼對著麥秸的縫隙。風聲穿過篩子,再鑽進囤裡,麥秸發出“嗚嗚”的回應,像在跟風對唱。“你聽,”李奶奶示意陳陽湊近,“囤子在學風的調呢,過幾天就能唱完整段了。”
第二天下了場冷雨,淅淅瀝瀝打在窗紙上。陳陽把粗瓷碗放在桌中央,雨水順著房簷滴進碗裡,“嘀嗒、嘀嗒”,節奏正好敲在囤子晃悠的頻率上。李奶奶坐在門檻上納鞋底,針腳隨著雨聲起落:“這雨是給光陰囤潤嗓子呢,不然冬天的聲兒太乾。”
雪來得比往年早,細碎的雪粒打在窗欞上,沙沙作響。小虎把鐵皮餅乾盒打開,舉到囤子底下,雪聲鑽進盒裡,又從盒口飄進麥秸縫,囤子上的螢火蟲光突然亮了亮,像被雪驚了下。“它喜歡雪聲!”小虎拍著手笑,“你看星子都醒了!”
李奶奶往餅乾盒裡撒了把新麥,雪落在麥粒上,化出細小的水珠。“讓雪沾點麥香,囤子記起來更牢。”她看著囤子上的雪痕,像給麥秸描了層白邊,“等開春,這些雪水滲進麥秸裡,說不定能長出綠芽呢。”
日子一天天過,桌上的“收音器”換了又換:結了冰的瓦罐、裝著凍梨的竹籃、綁著冰淩的樹枝……光陰囤越來越沉,麥秸的縫隙裡偶爾掉出片乾荷葉、半粒花椒,都是之前塞進去的老物件,像它在偷偷吐故納新。
有天夜裡,陳陽起夜,聽見工坊裡有細碎的響動。推開門一看,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光陰囤上,麥秸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餅乾盒裡的雪聲、瓦罐裡的冰聲、竹篩裡的風聲,混在一起從囤裡飄出來,像支不成調的冬夜歌謠。
他踮著腳退出去,心裡突然暖暖的。原來光陰囤不是在囤聲音,是在把零散的冬夜,串成段完整的日子——風有聲,雨有韻,雪有息,連冰裂的脆響,都成了日子的標點符號。
離冬至還有三天時,李奶奶給光陰囤係了串新做的麥秸鈴,鈴舌是用去年的麥根做的,風一吹,“沙沙”地磨著麥秸,比鐵皮鈴多了層軟乎氣。“給它添個伴奏,”李奶奶說,“冬天的歌,得有麥秸跟著才像樣。”
陳陽望著房梁上沉甸甸的光陰囤,聽著裡麵隱約傳來的風聲、雨聲、雪聲,突然明白,所謂囤光陰,不過是讓日子有處可去——那些會消失的風、會融化的雪、會蒸發的雨,都能藏在麥秸的褶皺裡,等需要時,再順著紅繩溜出來,把冬天重新鋪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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