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陽光透過窗欞,在光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斑。陳陽湊近聽時,囤子裡的動靜比前幾日更稠了——風穿過竹篩的“嗚嗚”聲裡,混著雪粒敲鐵皮盒的“沙沙”響,還有瓦罐裡冰裂的“哢嗒”聲,像被揉成了一團溫溫的棉絮。
“這囤子快滿了。”李奶奶用手指敲了敲囤壁,麥秸發出沉悶的回響,“聽這聲兒,裡頭的‘日子’都擠著暖和呢。”
小虎抱著剛凍好的冰淩跑進來,冰淩上還沾著野山楂果。他把冰淩懸在囤子底下,讓融化的水珠滴進墊著的陶盤裡,“叮咚、叮咚”的聲響鑽進麥秸縫,囤子輕輕晃了晃,像在點頭應和。
“你聽你聽,它在笑呢!”小虎指著垛子上顫動的麥秸尖,那裡沾著的雪沫簌簌往下掉。
李奶奶笑著搖頭,往囤子縫隙裡塞了把曬乾的艾草:“給這些聲兒添點香,不然冬天的味兒太寡淡。”艾草的清香混著麥秸的氣息漫開來,與囤裡的風雪聲纏在一起,竟生出些春日的暖意。
午後,王大伯扛著捆乾柴路過,聽見囤子裡的響動,好奇地扒著門框看:“這囤子成精啦?裡頭像住了個小冬天。”
“可不是嘛,”李奶奶往灶膛添柴,火苗“劈啪”響,“等冬至拆了,讓它把藏的雪聲、風聲都倒出來,咱圍著炕桌聽,比聽戲還熱鬨。”
陳陽摸著囤子粗糙的外壁,突然覺得這麥秸編的囤子像個會呼吸的小肚腩,吞進去的是零散的光陰,吐出來的會是一整個冬天的溫柔。囤子上的麥秸紋路裡,還沾著前幾日的雪粒,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藏了把星星。
清晨推開門時,雪已經沒過腳踝,陳陽踩著積雪往工坊走,靴底碾過雪地的“咯吱”聲格外清透。剛拐過牆角,就見小虎蹲在光陰囤旁,正把一團團蓬鬆的新雪往囤子縫隙裡塞,睫毛上沾著的雪粒像撒了把碎鑽。
“彆瞎塞!”李奶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手裡端著的木盆裡,雪塊正冒著白汽——那是剛從井台邊鑿來的,帶著井水的涼潤。“要填就填這種瓷實的,能存住聲兒。”
小虎吐了吐舌頭,改用木勺舀起雪塊,小心翼翼地往肚子底部的小口塞。雪塊擠過麥秸縫時發出“簌簌”的聲響,麥子漸漸鼓脹起來,麥秸的紋路裡嵌滿了雪,像裹了層白糖。
“這雪得是五更天的,”李奶奶用圍裙擦著手,指腹敲了敲囤身,“帶著星子氣,囤住了才不會輕易化。”她轉身往屋裡走,很快抱來個粗瓷甕,甕底鋪著層乾鬆針。“等雪填滿了,就把這甕鬆針倒進去,讓雪帶著點鬆香味兒。”
陳陽蹲下來幫忙,指尖觸到雪塊的瞬間,肚子裡突然傳來細碎的響動——像是之前存的風聲被雪壓得打了個哆嗦。“它怕冷呢。”小虎咯咯笑,往囤子旁攏了堆炭火盆,卻被李奶奶攔下。
“彆用炭火,”她搬來幾塊青磚,在囤子周圍擺成圈,“讓雪慢慢滲,急不得。你看這麥秸縫裡的雪,要一點點往裡鑽,才能把冬天的骨頭縫都填實了。”
午後雪停了,陽光把囤子上的雪照得半透明,能看見麥秸間嵌著的冰晶在閃爍。陳陽往囤頂的小口撒了把炒香的芝麻,“給冬天加點脆聲兒。”芝麻穿過雪層,落在囤底發出“沙沙”的輕響,像給囤子裡的動靜添了串省略號。
小虎突然指著囤身:“它在出汗呢!”麥秸縫隙裡滲出細小的水珠,順著囤壁往下淌,在地麵積成小小的水窪。李奶奶用布擦去水珠:“是雪在跟麥秸說話呢。”
暮色漫上來時,囤子已經胖得像個圓鼓鼓的雪饅頭。陳陽貼著囤壁聽,裡麵的聲響變得沉緩,雪塊擠壓的“咯吱”、鬆針摩擦的“沙沙”、芝麻滾動的“簌簌”,都被麥秸溫柔地裹著,像躺在暖炕上的絮語。
“等開春拆囤,”李奶奶往囤頂蓋了層草席,“這些雪水滲進麥秸裡,說不定能長出新苗呢。”
小虎趴在草席上,鼻尖幾乎貼著囤子:“那時候,是不是就能聽見春天在裡麵發芽的聲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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