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車的木輪碾過融雪的路麵,留下兩道濕潤的轍痕。陳陽推著車,小虎跟在旁邊,手裡攥著個布包,裡麵裹著剛從張嬸家討來的南瓜籽。
“王木匠說這木輪特意做了凹槽,雪水滲進去能養木頭。”陳陽停下腳,彎腰摸了摸車輪,木紋裡還沾著新鮮的鋸末,混著雪水散出鬆木的清香。車幫上的銀杏葉被清漆封得透亮,葉尖恰好對著“待春格”,裡麵此刻躺著半袋去年的稻種,是李爺爺塞進來的,說“新土得拌點老種才長勁”。
小虎突然蹲下身,指著轍痕裡的一抹綠:“陳陽哥,你看!”
融雪彙成的水窪裡,竟泡著顆發了芽的麥粒,白胖的芽尖頂著點嫩黃,在泥濘裡顫巍巍地立著。小虎小心地把它捧起來,麥粒的根須上還纏著點乾枯的麥秸,像是從去年的麥垛裡逃出來的。
“‘待春格’正好空著。”陳陽掀開那個最深的格子,鋪了層乾淨的棉絮。小虎把麥芽放進去時,指尖不小心碰著了旁邊的稻種,幾粒褐色的種子滾出來,落在棉絮上,倒像是給麥芽搭了個伴。
推車繼續往前,路過老磨坊時,磨盤邊的石縫裡鑽出叢青苔,綠得發亮。陳陽停下車,小虎會意地掏出小鏟子,小心翼翼挖了一小塊,連帶著底下的碎石塞進“待春格”。青苔的潮氣混著稻種的土味,在格子裡漫開,竟有種說不出的鮮活。
“李爺爺說,他年輕時候,推著這樣的車去趕集,車鬥裡總裝著給城裡親戚帶的新麥麵,還有奶奶醃的鹹菜。”陳陽推著車,車輪碾過石子發出“咯吱”聲,“回來時格子裡就塞滿了城裡的洋布、洋釘,還有給娃捎的糖塊。”
小虎突然指著前麵的草垛:“那兒有蒲公英!”乾枯的草垛縫隙裡,幾株蒲公英頂著毛茸茸的白球,莖稈卻泛著新綠,顯然是熬過了冬天。兩人合力摘了兩朵,小心地放進“待春格”,棉絮上頓時多了兩團小絨毛,像落了片迷你的雲。
走到村口的老槐樹下,陳陽忽然想起什麼,從車鬥裡翻出個小鐵盒,裡麵是去年秋天收集的槐樹種。他挑了三粒飽滿的,埋進“待春格”的棉絮裡,“等夏天,說不定能長出小槐樹。”
小虎趴在車幫上數格子:“‘藏種格’有銀杏葉和稻種,‘待春格’有麥芽、青苔、蒲公英,還有槐樹種……還差啥?”
陳陽抬頭望了望,遠處的河麵上,冰層正在碎裂,發出“哢嚓”的輕響,像有無數隻手在底下推。他指著河麵:“還差塊冰融成的水。”
小虎立刻跑過去,用手接了些融化的河水,小心翼翼捧著回來,倒進“待春格”的角落。水珠滲進棉絮,打濕了麥芽的根須,那點嫩黃的芽尖仿佛往上竄了竄。
推車的轍痕在身後蜿蜒,漸漸被融雪填滿,又被新的車輪碾出新的印記。“待春格”裡的東西越來越多,每一樣都帶著濕乎乎的春意,像是把整個正在醒來的春天,都濃縮進了那個小小的格子裡。
陳陽低頭看著那些嫩芽、種子和青苔,突然覺得,這推車哪是在裝東西,分明是在收藏春天的腳印。而他們腳下的路,轍痕裡藏著的不隻是雪水和泥土,還有無數個這樣的瞬間,正沿著車輪的方向,往夏天的深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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