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老座鐘擺了幾十年,紅木外殼被摩挲得發亮,鐘擺左右搖晃,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像位絮絮叨叨的老人,數著屋裡的日升月落。
鐘麵上的漆掉了大半,“12”的位置缺了個角,還是小虎小時候用彈弓打壞的。當時他嚇得躲在桌底,爺爺卻沒罵他,隻是摸著鐘殼歎氣:“這鐘啊,比你爹歲數都大,當年你奶奶嫁過來時,陪嫁就這一件值錢東西。”
此刻,爺爺正坐在鐘旁的太師椅上,眯著眼聽鐘擺響。他手裡攥著塊抹布,時不時起身擦一擦鐘麵,動作慢得像鐘擺一樣。“該上弦了。”他喃喃自語,從抽屜裡摸出鑰匙,插進鐘側的鎖孔,慢慢擰著。鑰匙轉得“哢哢”響,鐘擺晃得更歡了,像是伸了個懶腰。
小虎湊過去看,鐘裡麵的齒輪咬合著轉動,銅製的零件泛著溫潤的光,有些齒輪邊緣都磨圓了,卻還精準地帶動著指針往前走。“爺爺,這鐘會不會壞啊?”
“壞不了。”爺爺笑著指了指鐘擺,“你看這擺錘,墜著塊鐵疙瘩,幾十年了,就靠它穩住勁兒呢。人過日子也一樣,得有個沉底的念想,不然早散了。”
正說著,鐘敲了三下,“當、當、當”的聲響在屋裡蕩開,震得窗紙都輕輕顫。小虎數著鐘擺的晃動,忽然發現每次擺動,鐘擺都會在牆上投下道影子,快得像流星,卻又次次落在同一個地方。
“你奶奶以前總說,”爺爺望著鐘擺,眼神飄得老遠,“這鐘擺就像日子,看著來回晃,其實一步都沒跑偏。該到飯點就敲,該熄燈就停,比誰都靠譜。”
小虎伸手想碰鐘擺,被爺爺攔住了:“彆碰,它有脾氣呢。你奶奶在時,誰碰它它就亂敲,非得等她來哄,才肯好好走。”
鐘擺還在“滴答”響,陽光透過窗欞落在鐘麵上,給缺角的“12”鍍了層金邊。小虎忽然覺得,這老座鐘哪是在報時,分明是在數著屋裡的故事——爺爺年輕時修鐘的汗珠子,奶奶擦鐘時哼的小調,還有爹小時候偷拆鐘零件被打的哭喊聲,都藏在這“滴答”聲裡呢。
傍晚時,奶奶端著針線簸箕坐在鐘旁,一邊納鞋底,一邊聽鐘擺響。小虎趴在她膝頭,看她手裡的銀針在布麵上穿梭,忽然問:“奶奶,鐘擺累不累啊?”
奶奶笑了,針尖在頭發裡蹭了蹭:“累啥,它知道咱們等著聽它響呢。你聽,這聲兒多勻實,是在跟咱說,日子穩著呢。”
鐘擺依舊左右搖晃,“滴答”聲混著奶奶納鞋底的“嗤啦”聲,像首安穩的老歌。小虎聽著聽著,眼皮越來越沉,恍惚間,好像看見鐘擺的影子裡,奶奶和爺爺正年輕,一個擦鐘,一個納鞋,鐘擺晃一次,他們的笑就多一分。
老座鐘的回響裡,藏著的哪是時間,分明是把日子過成詩的溫柔。
井台上的青苔又厚了些,踩上去滑溜溜的。那隻銅吊桶掛在木架上,桶身被井水浸得發綠,提梁上的銅環磨得鋥亮,搖起來“叮鈴”響,像在哼老調子。
小虎踮腳夠著吊桶,想學著大人的樣子打水。剛把桶繩往下放,就被趕來的奶奶按住了手:“慢著,這桶有脾氣,得順著它來。”奶奶握住他的手,慢慢鬆開繩結,銅吊桶晃晃悠悠墜向水麵,“你看,讓它自己找平衡,彆硬拽,不然它就故意不沉底。”
吊桶剛碰到水麵,忽然“咚”地一聲翻了個身,滿滿一桶水“嘩啦”濺起水花。奶奶笑著拍了拍桶身:“你看你,又調皮了。”說著輕輕一提,吊桶乖乖擺正,穩穩舀了大半桶水。
小虎湊近看,桶壁上刻著模糊的花紋,像是幾尾遊魚,奶奶說那是太爺爺刻的,“那時候你爺爺總愛蹲在井台邊,看我打水。他嘴笨,不會說好聽的,就蹲在旁邊撿石頭,等我把水提上來,他就遞塊乾淨石頭給我,說能磨亮吊桶……”
正說著,吊桶裡的水晃出幾滴,落在井台上,濺起的水珠裡,好像映出年輕時的爺爺,正蹲在不遠處,手裡攥著塊鵝卵石,眼神跟著奶奶的動作來回轉,像被線牽著的風箏。
銅吊桶被提上來時,水晃出的漣漪裡,遊魚花紋隨著水波輕輕動,像是活了過來。奶奶提著桶往廚房走,銅環“叮鈴”響,和井台邊的蟬鳴混在一起,小虎忽然覺得,這聲音裡,藏著好多沒說出口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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