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的雨漏是塊青石板鑿的,凹槽被雨水衝得溜光,末端懸著串銅鈴,風一吹就“叮鈴”響。
這幾天下雨,小虎總蹲在屋簷下看雨漏淌水。雨水順著凹槽往下滑,聚在末端的小窩裡,積滿了就“啪嗒”掉下來,砸在底下的石臼裡,濺起一圈圈漣漪。石臼裡的水快滿了,映著雨漏的影子,晃晃悠悠的。
“這雨漏比你爺爺還老,”奶奶搬著小板凳坐在旁邊納鞋底,線繩穿過布麵的“嗤啦”聲混著雨聲,“當年蓋這房子時,你太爺爺特意請石匠鑿的,說要讓雨水走得順順當當,彆淹了屋裡的土炕。”
小虎伸手去接雨漏滴下的水,涼絲絲的落在手心裡。他看見雨漏邊緣有個小缺口,像被什麼東西砸過,便問奶奶。
“那是你爹小時候用彈弓打鳥,沒打著,石子倒砸在雨漏上,”奶奶抬頭看了眼缺口,眼裡漾著笑,“當時他嚇得躲在柴房,晚飯都不敢出來吃。你太爺爺沒罵他,就說‘雨漏砸個口,雨水流得更歡了,是好事’。”
雨越下越大,銅鈴被風吹得響個不停,像是在跟雨聲對答。小虎忽然發現,雨漏淌水的節奏和奶奶納鞋底的動作有點像——都是不急不緩的,把日子一針一線、一滴一答地串起來。
石臼裡的水漫出來,順著磚縫往牆角流,那裡正長著叢薄荷,被雨水澆得越發精神,綠得冒油。奶奶說,這薄荷是當年太奶奶種的,就愛聞它被雨打濕的清香味。
雨停時,夕陽從雲縫裡鑽出來,照在雨漏上,凹槽裡的水珠閃著光,像撒了把碎銀子。銅鈴還在輕輕晃,餘音混著薄荷的清香,在濕漉漉的空氣裡飄。
小虎看見爹扛著鋤頭從田裡回來,褲腳沾滿泥,經過屋簷下時,特意抬頭看了眼雨漏,伸手摸了摸那個缺口,嘴角勾了勾,才往灶房走。
他忽然懂了,這屋簷下的雨漏,漏下的不隻是雨水,還有一輩輩人的日子——那些淘氣的、溫柔的、踏實的瞬間,都順著凹槽淌下來,積在石臼裡,也積在每個人的心裡,沉甸甸的,卻帶著清清爽爽的甜。
後院的籬笆爬滿了牽牛花,紫的、藍的、粉的,像綴了串小喇叭,風一吹就輕輕晃,像是在跟路過的蝴蝶打招呼。
小虎蹲在籬笆邊,看螞蟻順著藤蔓往上爬,爬到一朵半開的紫花裡,鑽來鑽去像是在躲貓貓。籬笆是用舊竹竿紮的,有些竹竿已經發了黴,表麵長著層薄薄的綠苔,摸上去滑溜溜的。
“這籬笆還是你爹紮的,”爺爺提著水壺過來澆水,水流順著竹竿往下淌,把綠苔衝得發亮,“那年他剛上初中,說要給你奶奶種些花,就從後山砍了些竹子,自己琢磨著紮了這籬笆。當時紮得歪歪扭扭,風一吹就晃,你奶奶卻寶貝得很,說比買的好看。”
小虎摸著一根斷了半截的竹竿,斷口處被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摸了無數遍。“這根怎麼斷了?”
“被你家那隻老黃狗撞的,”爺爺笑著往花叢裡瞅,“前年它追兔子,一頭撞在籬笆上,斷了三根竹竿,自己也撞得暈頭轉向,蹲在這兒半天沒緩過神。你爹氣得要揍它,被你奶奶攔住了,說‘老黃也是想給咱抓兔子改善夥食呢’。”
說話間,一隻蜜蜂“嗡嗡”地落在粉牽牛花上,吸管似的嘴紮進花蕊裡。小虎忽然發現,籬笆底下的泥土裡,埋著塊碎瓷片,是去年摔碎的那隻青花碗,當時奶奶說“碎瓷片壓在根下,花長得旺”,果然這叢牽牛花比彆處的都茂盛。
奶奶端著竹籃過來摘菜,籃子邊蹭到牽牛花,帶落了兩片花瓣,飄在她的藍布頭巾上。“彆總蹲在這兒,”她笑著拍了拍小虎的後背,“這花雖好看,卻招蚊子。你看這籬笆上的網,是你爹去年加的,就怕蚊子咬著你。”
小虎抬頭看,果然有層細網纏在竹竿間,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陽光透過花瓣照在細網上,網眼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撒了把小星星。
傍晚時,牽牛花慢慢合上了花瓣,像一個個收起來的小喇叭。小虎幫著爺爺給籬笆加固,把新砍的竹竿綁在斷口處,爺爺教他打結,說“這結得係緊點,不然經不住風吹,就像過日子,得攥緊了才穩當”。
綁好的籬笆在晚風裡輕輕晃,新竹竿的清香混著花香飄過來。小虎看著那些閉合的牽牛花,忽然覺得它們像藏了好多秘密,等明天太陽一出來,就又會張開小喇叭,把日子的甜,一句句唱給大家聽。
喜歡星辰與你相約請大家收藏:()星辰與你相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