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擺著隻舊瓷碗,白瓷已經泛黃,碗口缺了個小角,碗身還留著一道淺淺的裂紋,像條凍住的小溪。這碗是奶奶的陪嫁,據說是她當年從娘家帶來的唯一值錢物件。
小時候總見奶奶用它盛豬油。那時候家裡窮,豬油金貴,每次炒菜,奶奶就用竹刀從碗裡刮下一小塊,在鍋裡化開,香氣能飄半條街。碗沿的缺口,就是有次我踮著腳夠它,沒拿穩摔在地上磕的。當時我嚇得直哭,奶奶卻揉著我的頭說:“沒事,缺個角才好認,省得被人借走不還。”她用細麻繩把裂紋纏了兩圈,說這樣“能兜住油,漏不了”。
後來日子好過了,家裡添了不少新碗碟,晶瑩剔透的,比這舊碗好看多了。娘幾次想把它扔了,奶奶都攔著:“留著吧,裝裝鹽巴、花椒啥的還行。”果然,這碗就成了調料碗,裡麵總裝著半碗粗鹽,被奶奶的手摸得油光鋥亮。那道裂紋被麻繩纏得牢牢的,真的一點鹽粒都沒漏過。
去年奶奶走了,收拾東西時,娘又提起扔碗的事。我卻把它撿了回來,洗乾淨放在窗台上。陽光照在碗身上,那道裂紋像條發亮的銀線,缺口處磨得圓潤,反倒成了它獨有的記號。有時候做菜需要鹽,就用小勺從裡麵舀,指尖碰到碗壁,總能想起奶奶站在灶台前,用這碗舀鹽的樣子——她的手布滿老繭,卻總能不多不少,剛好夠一碟菜的鹹淡。
這碗不完美,甚至有些寒酸,可它裝過的不隻是豬油和鹽,還有奶奶的日子,有我小時候的饞嘴時光,有一家人圍著灶台的煙火氣。缺個角怕啥?有裂紋又怎樣?隻要還能裝東西,它就還是個好碗,就值得被好好留著。
門後靠著把木柄傘,傘骨是竹製的,暗紅色的木柄被磨得發亮,傘麵是藏青色的粗布,邊緣有些褪色,還沾著幾塊洗不掉的泥斑。這是爺爺以前下地用的,說是比塑料傘結實,下雨淋透了也不容易壞。
小時候下雨放學,爺爺就舉著這把傘來接我。他總把傘往我這邊歪,自己半邊肩膀露在雨裡,木柄被他的大手攥得溫熱。我摟著他的腰,聽著雨點打在粗布傘麵上“咚咚”的響,像在敲小鼓。有次風大,傘骨被吹折了一根,爺爺沒扔,找了根細竹條綁在旁邊加固,說“湊合用,扔了可惜”。
後來爺爺走了,這傘就一直靠在門後。去年梅雨季,下了場連陰雨,家裡漏了點水,我翻出它擋在牆角,還真管用——粗布傘麵吸水慢,竹骨撐得挺括,愣是把滲水擋在了外麵。等雨停了,我把傘撐開晾在院裡,陽光透過粗布的紋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銀。
前幾天整理雜物,娘說:“這傘都舊成這樣了,扔了吧。”我卻把它又放回門後,木柄摸上去還是溫溫的,像爺爺的手。它確實不新了,撐開來甚至有點歪歪扭扭,但它擋過的雨、遮過的陽,還有爺爺舉著它時的背影,都是沒法替代的。
有時候晚上起夜,經過門後,碰著木柄會“咚”一聲輕響,像爺爺在說“慢點走”。這把傘啊,早不是普通的雨具了,是能讓人心裡踏實的老物件,就該留在它該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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