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那隻竹筐,篾條泛著淺黃,是隔壁張爺爺編的。筐沿磨得溜光,有幾根篾條斷了又用細麻繩捆上,像打了補丁的舊衣裳,卻透著股結實勁兒。
開春時,它裝過新摘的香椿,嫩芽帶著露水,把竹篾都染得香津津的。張奶奶挎著它往集市走,筐底“咯吱咯吱”響,像在跟路上的石板打招呼。賣完香椿,筐裡換回來幾塊花布,邊角料被孩子們搶去,當成過家家的寶貝。
入夏收麥,竹筐就派上了大用場。男人用它裝麥捆,沉甸甸的壓得篾條直喘氣,卻愣是沒散架。女人們蹲在麥場邊,把筐翻過來當板凳,納著鞋底說家常,竹筐的弧度剛好接住她們的笑聲,順著筐沿滾出去老遠。
秋天最忙,筐裡塞滿了紅薯、板栗,偶爾還混著幾顆野棗。孩子們挎著它去後山,筐底墊著桐葉,怕尖刺紮破了果實。回來時筐子歪歪扭扭晃著,野棗的甜、板栗的香,順著篾條的縫隙往外冒,引得小狗跟著跑。
冬天,竹筐就空了,蹲在牆角曬太陽。張爺爺會搬個小馬紮坐在旁邊,用新篾條補補鬆動的地方,嘴裡念叨著:“這筐啊,比你爸歲數都大,當年你奶奶就用它裝過你爸的尿布呢。”竹筐不吭聲,隻把陽光曬成細碎的光斑,落在地上輕輕晃。
有回下大雨,屋簷水漏下來,張奶奶趕緊把竹筐扣在米缸上擋著。水順著篾條往下滴,在缸沿積成小水窪,竹筐卻像舉著麵小傘,把米缸護得嚴嚴實實。後來竹筐的底有點滲水,張爺爺也沒扔,說:“漏點怕啥,裝裝柴火還是頂用的。”
如今它還蹲在牆角,筐裡堆著曬乾的艾草,風一吹,藥香混著竹篾的清苦,在院子裡慢慢蕩。路過的人踢到它,它就“咚”地響一聲,像在說:“我還結實著呢。”
廊下那把藤椅,藤條早就褪成了淺褐色,椅麵中間凹下去一塊,像個溫柔的擁抱。是當年鎮上藤匠老王親手編的,如今老王早已作古,藤椅卻還守在廊下,看了三十年日升月落。
清晨的露水壓彎藤條,坐在上麵能聽見“咯吱咯吱”的輕響,像藤椅在打哈欠。張大爺總愛在這兒泡壺茶,茶葉是後山采的野茶,水是井裡剛打的,茶煙嫋嫋纏著藤條往上爬,把陽光都染成了淡綠色。
“當年編這椅子時,老王說要編出‘坐不累’的火候,藤條泡了七七四十九天,韌得能繞樹三圈。”張大爺摸著扶手,那裡被磨得發亮,“你看這弧度,剛好托著腰;這椅腳,微微外撇,再胖的人坐上去也穩當。”
去年暴雨,廊柱塌了半角,藤椅被砸得歪了邊,扶手上的一根主藤也斷了。張大爺心疼得直跺腳,抱著藤椅往家跑,連夜找了根老葡萄藤,用火烤軟了細細纏補。新藤色深,像條青蛇盤在舊藤間,倒添了幾分野趣。
現在藤椅又能坐了,隻是再也響不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張大爺說:“它是老了,懶得哼唧了。”可每次坐下前,他還是會先拍拍椅麵,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今兒天好,陪我曬曬太陽。”
午後的陽光透過葡萄架落在藤椅上,光斑隨著風晃啊晃,張大爺的呼嚕聲漸漸勻了,藤椅輕輕托著他,像托著一整個慢悠悠的下午。偶爾有麻雀落在椅背上啄藤屑,藤椅也不惱,就那麼穩穩地坐著,仿佛在說:“慢慢來,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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