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擺著隻玻璃罐頭瓶,瓶身蒙著層薄灰,標簽早就被水泡得看不清字跡,瓶口用軟木塞封著,裡麵裝著半瓶渾濁的液體,泡著些說不清的東西。
這是前幾年爺爺泡的楊梅酒。那年夏天雨水多,後院的楊梅結得又大又紫,爺爺摘下滿滿一筐,挑出最紅的果子,一層楊梅一層冰糖碼進瓶裡,再倒滿自家釀的米酒,說要等孫子考上高中時開封。
“爺爺,這酒都泡三年了,會不會壞呀?”孫子趴在窗台邊,戳了戳瓶身的灰。
爺爺正蹲在院裡編竹筐,頭也不抬地應:“壞不了,楊梅酒越陳越香。當年你爸高考前,我也泡過一瓶,他喝了兩口,愣是超常發揮考上了大學。”
奶奶端著洗衣盆經過,笑著拍掉孫子手上的灰:“彆亂碰,你爺爺寶貝著呢,去年你表弟想偷喝,被他追著打了半條街。”
瓶裡的楊梅早就泡得發黑,沉在瓶底,冰糖化成了水,混著酒液成了深褐色。陽光透過玻璃瓶,在牆上投下塊晃動的光斑,像片小小的晚霞。
孫子盯著光斑看了會兒,忽然問:“爺爺,等我考上高中,能多喝兩口不?”
爺爺編竹筐的手頓了頓,竹條在他手裡轉了個彎:“最多一口。喝多了耽誤事,當年你爸就喝了一口,腦子轉得比風扇還快。”
“那要是考不上呢?”孫子小聲問。
爺爺放下竹筐,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背:“考不上就繼續泡著,啥時候考上啥時候開封。這酒啊,跟日子一樣,得慢慢熬,熬到時候了,自然就甜了。”
說著,他拿起抹布,把玻璃瓶擦得鋥亮。瓶裡的楊梅仿佛被驚動了,在酒液裡輕輕晃了晃,像在點頭應和。軟木塞邊緣滲出點酒漬,帶著股淡淡的果香,飄進風裡,成了院子裡最特彆的味道。
孫子看著清亮的瓶身,忽然覺得那半瓶酒裡,泡著的不隻是楊梅,還有爺爺的期待,像顆慢慢發酵的糖,等著在某天,甜得讓人眼眶發燙。
牆角立著隻竹籃,篾條泛著淺黃,提手處磨得發亮,籃底補過好幾塊竹片,用細麻繩密密匝匝纏著,倒比原來還結實。
這是太姥姥編的。當年她總挎著它去趕集,籃裡裝著自家醃的鹹菜、曬的筍乾,有時還會塞個剛蒸的紅薯,給路上遇見的孩童。後來太姥姥走了,竹籃就留在了儲物間,落了層薄灰,卻沒人舍得扔。
“這竹籃可有神力呢。”奶奶常說,“當年你太姥姥用它裝過治病的草藥,救過鄰村的娃;裝過攢了半年的雞蛋,換了你爸的第一支鋼筆。”
去年暴雨衝垮了村口的小橋,爺爺找出竹籃,往裡麵裝了鐵鍬、麻繩,帶著幾個後生去搶修。竹籃磕在石頭上“咚咚”響,卻沒散架,回來時籃底還沾著泥,像帶著股不服輸的勁兒。
孫子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把竹籃拖到院裡,學著太姥姥的樣子往裡麵塞野花。籃沿的篾條勾住了衣角,他拽了拽,竹籃晃了晃,發出“沙沙”的輕響,像太姥姥在笑著說“慢點喲”。
奶奶看見了,也不罵他,隻是找來抹布擦乾淨竹籃上的灰:“這篾條是有記性的,你對它好,它就陪你久。”說著,往籃裡放了個剛摘的橘子,陽光透過竹條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星星點點的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竹籃就那麼立在牆角,提手被磨得溫潤,像塊老玉。路過時碰一下,它會輕輕晃,像在說“我還在呢”——那些裝過草藥的苦澀、雞蛋的溫熱、鐵鍬的沉實,都浸在篾條裡,成了誰也偷不走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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