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掛著隻舊鳥籠,竹條泛著深黃,籠門的搭扣早就鏽死,籠底鋪著的細沙結了層硬殼。這是爺爺年輕時養畫眉用的,當年籠裡的畫眉叫得清亮,能引得半條街的鳥跟著和,現在籠空著,卻還留著股淡淡的鳥食香。
爺爺總愛對著空鳥籠發呆,說:“那畫眉通人性,我咳嗽時,它就不叫了,蹲在棲木上瞅我。”後來畫眉老死了,他沒再養新的,隻把鳥籠擦乾淨掛在廊下,說“留著給它做個念想”。
籠頂的掛鉤鬆了,爸爸想修,爺爺卻說:“就這樣吧,晃著挺好,像畫眉還在裡麵跳。”風一吹,鳥籠輕輕打轉,竹條“沙沙”響,像畫眉在低聲叫,又像爺爺年輕時逗鳥的口哨聲。
有回孫子把螞蚱放進籠裡,想讓它當“新住戶”,爺爺笑著打開籠門:“野東西哪能關得住?就像當年那畫眉,心野著呢,能在咱家待十年,是緣分。”
鳥籠就那麼掛著,竹條上的鳥糞痕跡早就乾硬,卻像幅淡淡的畫。陽光透過竹條的縫隙,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撒了把碎米——那是給飛走的畫眉留的,也是給守著空籠的老人留的,日子就這麼在等待裡,慢慢溫著。
床頭的舊相冊掉了頁,用透明膠帶粘著,封麵的紅綢子褪成了粉白,邊角磨得卷了邊。裡麵夾著的照片大多泛黃,有的還發了黴,卻被奶奶用硬紙板隔著,仔細得像護著易碎的星星。
第一頁是爺爺年輕時的軍裝照,穿著的確良襯衫,笑得露出白牙。奶奶總指著照片說:“你爺爺當年俊著呢,追我的時候,就揣著這張照片,說‘你看我精神不’。”說著用指腹蹭蹭照片上的折痕,那是被爺爺揣在兜裡磨出來的。
中間夾著張黑白全家福,爸爸才三歲,坐在爺爺肩頭,流著口水抓爺爺的軍帽。照片邊角缺了塊,剛好切掉了奶奶的半隻袖子,奶奶卻不惱:“這樣挺好,顯得我胳膊細。”
有張照片被剪得歪歪扭扭,是孫女剛學會走路時拍的,背景裡的老槐樹還沒現在一半粗。奶奶總愛翻到這頁,說:“你看這小短腿,跌跌撞撞的,跟你爸小時候一個樣。”
相冊的最後是空的,奶奶說要留著放重孫子的照片。她每天睡前都要翻一遍,翻到掉頁的地方,總要輕輕按按膠帶,像怕照片跑了似的。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相冊上,膠帶的反光亮晶晶的,像奶奶眼裡的淚。那些泛黃的影像在黑暗裡慢慢活過來,笑著、鬨著,把床頭的夜晚填得滿滿當當——老相冊裝的哪是照片,是把日子剪成碎片,再用念想一點點粘起來的暖。
牆根的舊瓦罐裂了道縫,是前幾年暴雨衝倒院牆時砸的,罐口被磨得像朵盛開的花,裡麵長著幾叢野蒿,綠得發亮。這瓦罐是太奶奶醃鹹菜用的,當年罐裡的芥菜疙瘩能香透半條街,現在卻成了野草的家。
爺爺總說:“這瓦罐有靈性,扔在牆角不挪窩,偏等野草長出來,是怕自己太孤單。”他偶爾會給野蒿澆點水,說“長旺點,給瓦罐做件綠衣裳”。
罐底的洞越來越大,下雨天會積水,成了麻雀的飲水池。爺爺蹲在旁邊看麻雀啄水,說:“當年太奶奶用這罐醃鹹菜,就靠麻雀叫起床,現在倒好,罐裡沒鹹菜了,麻雀還來。”
有回村裡搞衛生,要清走瓦罐,爺爺把它抱到屋簷下,說:“這是太奶奶的手藝,她當年親手捏的罐坯,燒了三天三夜才成,砸不得。”野蒿從裂縫裡探出頭,像在幫瓦罐求情。
瓦罐就那麼立著,裂縫裡塞滿了枯葉,像藏著太奶奶的絮叨。風從罐口灌進去,“嗚嗚”地響,像在說那些醃在罐裡的鹹澀,長在罐上的生機,還有一個老人守著舊物的執著——日子再新,也得有個舊瓦罐裝著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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