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絕望的等待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了兩天。
恩琪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琉璃娃娃,終日枯坐在那麵巨大的魔鏡前,原本清澈靈動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擔憂與麻木。
她不吃不喝,任憑雲稷命人送來的、換著花樣的精美食物在矮幾上慢慢冷卻、變質。她的全部心神,都係在鏡中那片陰森恐怖的腐骨林裡。
鏡麵上,清晰地映出驚蟄四人艱難推進的景象。
三條神獸在無數蝕骨行屍的圍攻下傷痕累累,光芒黯淡,需要不斷消耗道力維持。
夜無憂的那具三級骷髏戰士,更是早已在一次悍不畏死的衝鋒中被拆成了碎片。驚蟄、銀靈、夜無憂和天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衣袍破損,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
他們仿佛陷入了一個無儘的泥潭,清理完一波行屍,立刻有更多的從陰暗的角落湧出,嘶吼著撲上來。戰鬥,無休無止。
看著驚蟄為了節省法力,甚至開始用逆火法杖進行近身格鬥,看著他被行屍的利爪劃破手臂,看著他眼中那壓抑的焦躁與怒火……恩琪的心,如同被無數細針反複穿刺,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在他身邊,哪怕隻是用治愈術為他緩解一絲疲憊。
第三天傍晚,處理完王庭事務的雲稷回到寢殿。
他一眼便看到矮幾上原封未動、已然腐敗的食物,以及恩琪那更加蒼白憔悴、仿佛隨時會碎裂的側臉。他臉上那慣常的溫柔笑意瞬間凍結,眼神陰沉得可怕。
他沒有對恩琪說一句話,隻是目光冰冷地掃過侍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兩名牛族少女。
“連伺候夫人都做不好,留你們何用?”。
話音剛落,寢殿角落的陰影中悄然浮現兩道模糊的身影,迅如鬼魅般捂住那兩名侍女的嘴,在她們驚恐萬狀的眼神中,將她們拖了出去,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很快,門外傳來兩聲極其輕微、短促的悶響,隨即一切歸於死寂。
恩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沒有回頭,依舊固執地盯著魔鏡。
雲稷揮了揮手,三名新的、臉上帶著恐懼與絕望的年輕牛族少女被帶了進來,匍匐在地,抖若篩糠。
“照顧好夫人。”雲稷的聲音依舊溫柔,但話語的內容卻如同冰錐,“夫人今日若再不用膳飲水,你們……便隨之前那兩人一起去吧。”
他說完,深深看了一眼恩琪仿佛風一吹就會倒的單薄背影,轉身離開了寢殿。
他走後,那三名少女爬到恩琪腳邊,不住地磕頭,淚流滿麵,哀聲乞求:“夫人,求求您,吃一點吧!”
“夫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們吧!”
“我們不想死啊,夫人……”
聽著耳邊淒楚的哀求,看著鏡中仍在為她浴血奮戰的驚蟄,恩琪緊閉的眼中,終於滑下兩行滾燙的淚水。
她可以為了愛情堅貞不屈,可以無視自身的痛苦,卻無法眼睜睜看著三個無辜的生命因自己而消逝。
這份善良,成了雲稷拿捏她最有效的武器。
她顫抖地伸出手,拿起一塊已經冷掉、但尚且能入口的糕點,機械地、如同嚼蠟般塞進嘴裡,又端起那杯冰冷的蜜露,艱難地咽了下去。
三名侍女如蒙大赦,泣不成聲地連連磕頭。
第四天,第五天……恩琪在侍女們驚恐而期盼的目光中,勉強自己進食少量清水和食物,維持著身體最基本的機能。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原本略帶嬰兒肥的臉頰迅速凹陷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寬大的道袍穿在身上更顯空蕩,唯有那雙望向魔鏡的眼睛,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對驚蟄的信念與期盼。
第五日傍晚,雲稷再次到來。
他看到恩琪雖然依舊憔悴,但矮幾上的食物和水總算動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但當他目光落在恩琪那瘦削得令人心疼的臉龐和深陷的眼窩時,心疼與怒火再次交織。
他走到魔鏡前,看著鏡中驚蟄等人雖然緩慢、卻依舊在堅定不移地向著寺廟方向推進的景象,眉頭微蹙。他伸出手,指尖金光流轉,準備關閉這麵讓他感到不悅的鏡子。
“不……”
一個極其微弱、乾澀,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突然在寂靜的寢殿中響起。
雲稷的動作猛地一頓,霍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隻見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恩琪,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那雙失去了許多光彩卻依舊清澈的眸子,正死死地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即將關閉魔鏡的手。
她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用儘了這五天來積攢的所有力氣,重複了那三個字,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
“我要看。”
五天來的第一句話。
不是為了求饒,不是為了食物,甚至不是為了她自己。
僅僅是為了,能夠繼續看著那個在屍山血海中,為她而來的身影。
雲稷看著她眼中那近乎偏執的堅持,伸出的手緩緩放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沉默地與她對視了片刻,俊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最終,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寢殿,留下了那麵依舊映照著外界殘酷戰況的魔鏡,以及鏡前那個形銷骨立、卻目光執著的少女。
這一句“我要看”,勝過千言萬語的抗爭。
雲稷的“寵溺”並未因恩琪的沉默與抗拒而有絲毫減少,反而變本加厲,手段也愈發令人窒息。
第七日傍晚,他並未直接去寢殿,而是命人在王庭中央那片以黑色巨石鋪就的廣場上,搭起了一座精巧的戲台。
戲台樣式竟與比奇皇城內著名的“群芳苑”戲台有七八分相似,懸掛的綢緞、點綴的燈火,都極力還原著外界的繁華景象。
當恩琪被三名戰戰兢兢的侍女“請”到廣場時,看到這熟悉的布景,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恍惚。然而,雲稷接下來的話,瞬間將這點恍惚擊得粉碎。
他指著台下三個被牛族婦人緊緊摟在懷裡、約莫五六歲、睜著懵懂大眼睛的小牛族女童:“恩琪,你看,這是我的三位小侄女,她們從未看過外麵的戲曲。今日特意為她們,也為你,準備了這出《天河怨》,講述一位天神與凡間女子相戀,卻被無情天道拆散的淒美故事。”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恩琪蒼白依舊的臉上:“她們年紀尚小,若是因為無人欣賞,導致這戲班白忙一場,惹得我不快……她們的命運,恐怕會如那前幾日的侍女一般。你……忍心嗎?”
又是這一套!
用無辜者的性命,綁架她的善良!
恩琪看著那三個天真無邪的小女童,她們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對戲台的好奇,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脅迫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