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大捷的餘暉尚未散儘,朝堂之上便已因田娃那番“先固本,後擴發”的諫言,激起了新的漣漪。皇帝雖準了奏,但誰都聽得出來,那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催促。田娃明白,自己必須在這有限的緩衝期內,做出實實在在的成效,否則,聖心轉移,並非不可能。
他立刻召集戶部、工部、都察院相關官員,組建了一個臨時的“寶鈔推行事務協調司”,自任主事,雷厲風行地推進那“三事”。
第一事,理清賬目。他親自坐鎮戶部,調集精乾算手,日夜不停地核算此次北征的軍費開支、賞賜數額,以及國庫、內帑的現存錢糧、金銀儲備。數字是冰冷的,卻最具說服力。他要讓皇帝和所有心存疑慮的人,清晰地看到國庫的真實家底,明白盲目擴大寶鈔發行的巨大風險。
第二事,擴大用途,但謹慎錨定。他並未急於將寶鈔推向民間市場,而是選擇了幾條相對可控的路徑。一是奏請皇帝,允準將部分邊軍餉銀約一成)以寶鈔形式發放,但同時規定,邊關指定軍倉需儲備相應數量的布匹、鹽茶等實物,允許軍士憑寶鈔按官價兌換,確保其購買力。二是擴大“開中法”中寶鈔的結算比例,鼓勵更多商人運糧納邊,換取寶鈔憑證,未來可在內地指定鹽場、茶場優先提貨。三是嘗試在京城官營的織造局、陶瓷廠等工坊,試行部分原材料采購以寶鈔支付,逐步構建寶鈔在官方體係內的流通閉環。
第三事,穩固法幣地位。他聯合都察院和刑部,頒布了更為嚴厲的《禁私鑄、拒用寶鈔令》,明確私鑄寶鈔等同謀逆,立斬不赦;商戶拒收官方發行的寶鈔,一經查實,重罰乃至抄沒家產。同時,他要求各地官府張貼告示,宣講寶鈔與金銀、官鹽的兌換保障,力求穩定民心。
這些舉措,條條都落在實處,也條條都觸動著舊有利益格局。以寶鈔發軍餉,觸及了軍中某些慣於在銀錢兌換、物資采買中牟利的軍官利益;擴大開中法中的寶鈔結算,讓一些習慣於用現銀或實物交易的巨商感到不便;而嚴刑峻法,更是讓許多習慣了模糊地帶的官吏和商戶心生抵觸。
暗地裡的阻力,如同潮水般湧來。軍中有人抱怨寶鈔不如金銀實在,恐影響士氣;商戶間流傳著寶鈔即將大幅貶值的謠言;甚至朝中,也開始出現一些聲音,指責田娃“操切”、“與民爭利”、“徒增擾攘”。
這一日,田娃正在協調司內處理一份關於江南某地商戶集體拒收寶鈔的呈報,親隨送來一封沒有署名的短箋,上麵隻有一行小字:“木秀於林,堆出於岸。伯爺慎之。”
田娃看著這行字,沉默良久。這是又一次警告。他推行寶鈔,整頓內府,乃至在軍略上建言,早已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遼東大捷的光環正在消退,若寶鈔推行過程中出現任何較大的紕漏,或引起民怨沸騰,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對手,必定會群起而攻之。
他深吸一口氣,將短箋在燭火上點燃。退縮是不可能的。他隻能向前,用更紮實的成果,來抵禦明槍暗箭。
他加派得力人手,前往江南那個拒收寶鈔的府縣,不是去強行壓服,而是去調查緣由,宣講政策,並協調當地官倉,確保寶鈔兌換渠道絕對暢通,用事實打破謠言。同時,他請求朱元璋下旨,嚴令各地督撫,必須全力保障寶鈔流通,凡有懈怠、阻撓者,嚴懲不貸。
在強有力的行政手段和逐步建立的實物兌換保障下,各地的抵製風波被逐漸壓製下去。寶鈔的流通範圍,在一種略顯生硬卻不容置疑的推力下,緩慢而堅定地擴大著。
一個月後,田娃將一份厚厚的《寶鈔推行階段性成效及後續穩健擴發方略》奏疏,呈遞到了朱元璋的案頭。奏疏中,詳細列明了國庫收支數據、寶鈔當前流通總量、錨定物資儲備情況、已實現的軍餉及官方采購支付實例,以及未來半年內,在確保錨定物充足的前提下,可逐步增加的寶鈔發行額度建議。
朱元璋仔細翻閱著這份數據詳實、邏輯清晰的奏疏,臉上的神色由嚴肅逐漸轉為緩和。他看到了田娃的謹慎與實乾,也看到了寶鈔在嚴格控製下展現出的潛力。
“嗯,”朱元璋合上奏疏,看向垂手侍立的田娃,“做得不錯。就按你所擬的額度,先行試辦。記住,穩字當頭,若出了亂子,朕唯你是問!”
“臣,定不負陛下重托!”田娃心中一塊巨石落地。他再次贏得了時間,也為寶鈔爭取到了一個相對穩健的發展空間。
退出武英殿,田娃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這不僅僅源於身體的勞累,更源於精神上時刻需要保持的警惕與算計。他推動著曆史的車輪,希望它能沿著更平穩的軌道前進,但這過程本身,卻充滿了荊棘與陷阱。
他知道,自己雖再次過關,但“功過之間”的平衡極其微妙。今日之功,可能成為明日之過的由頭。皇帝的需要,朝臣的嫉妒,利益的糾葛……所有這些,都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他隻能繼續走下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這大明王朝的宏大敘事中,書寫著屬於自己這個“異數”的篇章。前方,還有更多的風浪,在等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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