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皇帝“穩字當頭”的明確旨意和相對清晰的發行額度,田娃心中稍定。他知道,這寶貴的窗口期必須充分利用,不僅要確保寶鈔平穩流通,更要為其找到一個堅實可靠的“錨”,一個能讓朝野上下、市井百姓都信服的價值依托。
金銀儲備不足,這是硬傷。單靠嚴刑峻法和有限的官方兌付,難以長久。田娃將目光投向了帝國兩項最重要的專賣物資——鹽與茶。
此二者,乃民生必需,利潤豐厚,且從生產、運輸到銷售,各個環節都處於朝廷的嚴格控製之下。若能以鹽、茶作為寶鈔的實質性擔保,其信用必將大大增強。
他再次埋首案牘,與戶部精通錢糧、鹽法的官員反複商討,最終擬定了一份《鹽茶寶鈔並行疏》。其核心要義便是:發行一種新的,與鹽引、茶引直接掛鉤的“鹽茶寶鈔”。
這種新寶鈔,麵額固定,明確標注可兌換的鹽或茶的數量如“準鹽一引”、“準茶十斤”)。商人或百姓持有此鈔,可在指定時間、指定地點,憑鈔直接提取官鹽或官茶。同時,舊有以現銀或實物繳納鹽茶稅、購買鹽引茶引的方式依舊保留,但使用“鹽茶寶鈔”則可享有一定的優惠或優先權。
此舉可謂一箭三雕:其一,將寶鈔的信用與朝廷壟斷的、具有穩定需求和價值的實物緊密綁定,極大地提升了寶鈔的公信力。其二,為鹽茶專賣體係引入了更靈活的金融工具,有望提高效率,增加稅收。其三,通過優惠措施,吸引商人、富戶主動兌換和使用寶鈔,加速其流通。
奏疏呈上,朱元璋召集群臣廷議。此策涉及國家財政命脈,爭議自然不小。有官員擔憂這會擾亂現有的鹽茶專賣秩序,有官員質疑官府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保障兌付,還有人心底裡仍對紙鈔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田娃早有準備,他據理力爭:
“陛下,諸位大人,鹽茶乃朝廷專營,其價值,天下公認!以寶鈔錨定鹽茶,正如以銅錢錨定糧食布匹,乃天經地義!此舉非但不會擾亂專賣,反而能借助寶鈔,使鹽引、茶引流轉更速,減少貪吏中間盤剝之機!”
“至於兌付能力,臣已核算過曆年鹽茶產量及庫存,隻要嚴格控製‘鹽茶寶鈔’的發行總量,使其略低於官倉儲備,兌付絕無問題!況且,並非所有持鈔者都會立刻兌換實物,多數人仍會將其用於流通,實際所需兌付的鹽茶,遠低於發行量!”
“前元寶鈔之敗,在於無錨濫發!我朝寶鈔,有鹽茶為錨,有陛下天威為盾,豈是前元可比?”
他的分析條理清晰,數據支撐有力,加之皇帝本身就有推行寶鈔的強烈意願,反對的聲音最終被壓了下去。朱元璋拍板:“便依田娃所奏!先在兩淮、兩浙鹽場及閩贛主要茶區試行!著戶部、都察院嚴密監控,若有差池,嚴懲不貸!”
聖旨一下,田娃再次投入到緊張的籌備中。新鈔的設計、印製、防偽,與鹽茶官倉的對接流程,各地兌換網點的設立,相關吏員的培訓……千頭萬緒,他事必躬親。
數月之後,“鹽茶寶鈔”率先在揚州、杭州等幾個重要的鹽茶集散地悄然上市。起初,市場依舊觀望。但很快,一些膽大精明的商人發現了其中的商機——使用寶鈔購買鹽引,不僅略有優惠,而且手續簡便,避免了攜帶大量金銀的風險和不便。當他們真的憑著一張張精美的紙鈔,從官倉中提出白花花的鹽、香噴噴的茶時,最後的疑慮也煙消雲散。
“鹽茶寶鈔”的價值迅速得到認可,其流通範圍逐漸從官方指定的鹽茶交易,向周邊地區的民間商貿滲透。雖然遠未達到取代金銀銅錢的程度,但其作為一種可靠的、有實物背書的支付手段的地位,已然初步確立。
看著各地報上來的、關於“鹽茶寶鈔”平穩運行、甚至開始小範圍溢價交易的奏報,田娃終於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發自內心的笑容。這一步,他走對了。寶鈔,終於不再是懸浮於空中的樓閣,而是有了堅實的根基。
然而,就在他稍稍鬆一口氣之時,親隨送來的一封密信,讓他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信是張唯暗中托人送來的,信中提及,近日翰林院中,有幾位清流學士對“鹽茶寶鈔”頗有微詞,言其“使國之重器鹽茶)與虛紙寶鈔)為伍,有失體統”,更隱約傳出“長此以往,恐利歸商賈,權落幸進”的論調。
田娃放下密信,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果然,隻要他還在推動變革,反對的聲音就永遠不會消失。明的、暗的、基於利益的、源於觀念的……它們會換著各種花樣,從不同的角度襲來。
“利歸商賈,權落幸進……”他低聲重複著這八個字,嘴角泛起一絲冷意。這頂帽子,扣得可真大。他推動寶鈔,整頓內府,哪一樣不是為了鞏固大明江山,富國強兵?難道固步自封,任由財政枯竭,邊患叢生,就是體統了嗎?
他知道,與這些清流的口舌之爭毫無意義。唯有將事情做得更紮實,讓成果更顯著,讓皇帝和大多數務實的大臣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這些雜音自然會消散。
他回到書案前,鋪開紙張,開始起草一份關於如何進一步優化“鹽茶寶鈔”運作流程,並準備將其成功經驗逐步推廣至其他官方稅收和采購領域的條陳。夜色漸深,燭火搖曳,映照著他堅定而專注的麵容。前方的路依然漫長,但他心中的信念,卻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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