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貨棧內的火藥被悄無聲息地轉移、封存，現場被嚴密控製，消息被完全封鎖。除了參與行動的錦衣衛核心人員，外界無人知曉這個夜晚發生在貨棧後院及倉庫內的生死搏殺與驚人發現。
那名左手小指缺了半截的黑衣人被秘密押解至錦衣衛在大同設立的臨時暗牢。此人顯然是個硬茬，麵對審訊，牙關緊咬，一言不發，眼神中透著一股亡命徒的狠戾與決絕。
田娃深知時間緊迫，對手很可能已經察覺到“半截指”的失手，隨時可能啟動備用計劃，或者乾脆壯士斷腕，徹底切斷與“半截指”相關的所有聯係。他親自來到了暗牢。
牢房內燈火昏暗，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潮濕的氣味。田娃沒有穿官服，隻是一身簡單的青衫，他揮手讓行刑的校尉退下，獨自站在那黑衣人麵前，目光平靜地審視著他。
“我知道你不怕死。”田娃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能參與這等大事，想必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黑衣人抬起頭，嘴角咧開一個嘲諷的弧度，依舊不語。
“但死有很多種。”田娃緩緩踱步，“痛快一死，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另一種。而最痛苦的，莫過於你想守護的東西，因你此刻的沉默，而徹底崩塌，萬劫不複。”
黑衣人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
田娃停在他麵前，蹲下身，與他平視：“你背後的人，此刻或許正在想著如何抹掉你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包括你的家人，你的宗族。你以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不，你死了，他們就安全了？恰恰相反，你死了，就再沒人能證明他們的‘清白’，也再沒人能製約他們對你身後之事的態度。他們會像丟棄一塊破布一樣丟棄你，甚至……為了永絕後患，讓你的家人也隨你而去。”
“你胡說！”黑衣人終於嘶啞地開口，聲音如同破鑼。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田娃語氣依舊平淡，“隆昌貨棧已破，火藥已起獲。你們計劃在榷場開市，代王駕臨之時製造爆炸，證據確鑿。這是誅九族的大罪。你現在開口，指認主謀，或許還能為你的家人掙得一線生機。陛下念在你戴罪立功，或可法外開恩，保你血脈不絕。若你執意頑抗……”
田娃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儘的語意比任何酷刑都更具壓迫力。他站起身，仿佛失去了耐心：“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一炷香後，若你仍無話可說，我便不再問你。我會將你移交有司，按律處置。而你的家人……自求多福吧。”
說完，田娃轉身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一點點流逝。香爐裡的線香緩緩燃燒，灰白的香灰一段段跌落。那黑衣人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劇烈掙紮，田娃的話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他不怕死，但他確實有放不下的軟肋。
就在香香即將燃儘的那一刻，黑衣人猛地抬起頭，聲音乾澀如同砂紙摩擦：“我……我說！”
田娃腳步頓住，緩緩回身。
“是……是永嘉侯府的人……聯係的我……”黑衣人喘著粗氣，開始了斷斷續續的供述。
他交代，自己原本是永嘉侯府的一名外院管事，因一次意外斷了小指，後來被派往大同，暗中負責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包括與隆昌貨棧的聯絡，以及利用車馬行進行一些特殊物資的轉運。此次破壞榷場的計劃，指令正是來自侯府，目的是製造混亂，嫁禍給支持開榷場的官員，同時……他似乎隱約聽到，上麵的人提到，若能趁亂……他說到這裡，眼神驚恐，不敢再往下說。
“趁亂什麼？”田娃逼問。
“趁亂……傷了代王殿下……或……或……”黑衣人渾身顫抖，“小人不敢妄測上意，隻是隱約聽到……‘讓天家也痛一痛’……”
果然！目標直指代王！田娃心中凜然。這已不僅僅是破壞邊貿，而是蓄意挑起天家震蕩，其心可誅！
“永嘉侯……”田娃眼中寒光閃爍。永嘉侯朱亮祖，乃是開國勳臣，戰功赫赫，在軍中勢力盤根錯節，其家族與邊鎮將領關係密切。若真是他所為，其能量和動機都吻合！
“與你直接聯絡的侯府之人是誰？可有憑證？”田娃追問。
“是……是侯爺身邊的朱二管家……憑證……有一次他賞賜小人金錠，底下……底下有侯府內庫的暗記……”黑衣人努力回憶著。
就在他即將說出更多細節時，突然，他身體猛地一僵，雙眼暴突，嘴角溢出一股黑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毒發！”旁邊的錦衣衛校尉驚呼上前探查，搖了搖頭，“齒間藏毒，見血封喉。”
田娃臉色陰沉地看著瞬間斃命的黑衣人。對方顯然早有準備，一旦意識到可能泄密，便立刻自儘，斷絕線索。這更加印證了幕後主使的狠辣與嚴密。
雖然關鍵證人死了，但他臨死前吐露的“永嘉侯府”和“朱二管家”，以及那可能存在的帶暗記的金錠，成為了指向勳貴集團核心的尖銳矛頭。
“立刻查抄此人在大同的住所，尋找那枚金錠！同時，密查永嘉侯府朱二管家的所有信息，以及他與邊鎮、與隆昌貨棧的所有關聯！”田娃迅速下令。
走出暗牢，天色已近黎明。大同城依舊沉浸在睡夢之中，但田娃知道，表麵的平靜之下，真正的風暴即將來臨。對手的尾巴已經牢牢抓住，雖然最直接的證人已死，但線索並未完全中斷。
他抬頭望向京師方向，目光冰冷。永嘉侯……若真是你，為了私利，竟敢謀害皇子，禍亂邊關，動搖國本，那就休怪我這把天子之刃，斬斷你這棵盤根錯節的大樹了！
蛛絲馬跡，終成鎖鏈。斷指殘音，已指明方向。接下來的，將是直搗黃龍的雷霆之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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