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驤的動作極快,忠毅侯府掌控的明暗力量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運轉。幾日之內,京師市井茶肆間,關於“奸商貪官因邊政改革失利,欲構陷忠良”的議論悄然興起,雖未指名道姓,但指向性明確,引得不少士子百姓對那幾位跳得最歡的禦史側目而視。與此同時,都察院內幾位並非核心、但與毛驤有舊的禦史,也接連上書,彈劾了幾個在漕運上手腳不乾淨的中層官員,以及一位縱容家奴欺壓百姓的閒散伯爵,雖未觸及根本,卻也攪動了一池春水,分散了部分注意力。
然而,陳遠心中那關於巨額資金去向的不安,並未因此而消散。他隱隱感覺,對手的圖謀,絕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就在欽差離京前往大同核查後的第十日,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炸響在忠毅侯府——仁壽宮的管事太監,昨日傍晚在宮中“失足”落水,溺斃於太液池中!
消息傳來時,陳遠正在與幾位兵部官員商議宣大防區明年春防的部署。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滯,麵上卻不動聲色,依舊與官員們談完了所有細節,才若無其事地將人送走。
書房門剛一關上,陳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毛驤幾乎在同一時間閃身而入,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侯爺!仁壽宮那邊……出事了!”毛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溺斃的那個張太監,正是我們之前查到,與山西商號有資金往來嫌疑的那位!”
陳遠緩緩坐回椅中,指尖冰涼。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對方不僅動用了盤外招,而且手段如此酷烈,直接在內廷殺人滅口!
“現場……可有痕跡?”陳遠的聲音低沉。
“據宮內眼線密報,現場處理得很乾淨,看起來就是一起意外。但……那張太監水性頗佳,且落水時間是在宮門下鑰前,巡邏侍衛並未間隔太久,按理說絕不至於溺亡。”毛驤快速回道,“更重要的是,我們剛查到他與山西資金有關,他就‘意外’死了,這絕非巧合!”
“這是警告,也是滅口。”陳遠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警告我們不要再查下去,同時也切斷了我們順著資金線追查宮內關聯的路徑。好狠的手段!”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寒光迸射:“他們越是如此,越說明他們心虛!說明這條線背後,牽扯的人或事,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在內廷動手!”
“侯爺,現在怎麼辦?仁壽宮牽扯到太後娘娘,此事已非同小可!”毛驤憂心忡忡。內廷之事,曆來是禁忌,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陳遠沉默片刻,大腦飛速運轉。對方此舉,無疑是將爭鬥的層級瞬間拔高,直接引入了後宮這片最凶險的禁區。他若繼續追查,很可能被扣上“窺探宮禁”、“離間天家”的滔天罪名。可若就此退縮,不僅前功儘棄,更會助長對方氣焰,日後在北疆推行新政將更加舉步維艱。
“我們不能自亂陣腳。”陳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方希望我們慌,希望我們亂,希望我們因此露出破綻。”
他站起身,在書房內踱步:“張太監之死,既然是‘意外’,那在明麵上,我們就隻能把它當做意外。立刻讓我們在宮內的所有人,停止一切對仁壽宮及相關人員的暗中調查,絕不能授人以柄。”
“那……難道就這麼算了?”毛驤不甘道。
“當然不。”陳遠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他們敢在內廷殺人,無非是仗著宮闈森嚴,難以查證。但我們也不是毫無辦法。”
他看向毛驤,壓低聲音:“你親自去聯係我們在司禮監和禦馬監的那幾條暗線,不要查張太監的死因,那樣太明顯。讓他們留意,近期宮內,尤其是仁壽宮和與壽寧侯府有關聯的太監、女官,有無異常的人員調動、賞賜,或者……有無與宮外非同尋常的接觸。重點是‘錢’和‘人’的動向!”
“侯爺是想……曲線救國,從外圍尋找蛛絲馬跡?”毛驤領悟。
“不錯。張太監死了,但他經手的錢財,聯絡過的人,不可能瞬間全部消失。隻要他們還有動作,就一定會留下痕跡。”陳遠沉聲道,“另外,加強對壽寧侯府的監控,尤其是他與宮內傳遞消息的渠道。我不信,他們之間會沒有聯係!”
“明白!”毛驤重重點頭,知道這是眼下最穩妥也是唯一可行的策略。
毛驤離去後,陳遠獨自站在窗前,望著被高牆分割的四方天空,心情沉重。宮闈深處的這一道驚瀾,將原本局限於朝堂和邊鎮的爭鬥,引向了一個更加黑暗和危險的領域。他仿佛能感覺到,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從宮廷深處悄然撒開,欲將他這“不安分”的邊臣牢牢罩住。
“太後……壽寧侯……”陳遠低聲咀嚼著這兩個名字。若此事真與太後有關,那麻煩就大了。皇帝以孝治天下,對太後極為敬重,若太後出麵維護壽寧侯,即便皇帝有心支持他,也難免投鼠忌器。
但他沒有退路。
他轉身,目光落在書案上那枚“總督宣大等處軍務”的銀印上。這不僅僅是一方官印,更是皇帝賦予他的責任與信任。
“既然避不開,那就迎上去。”陳遠眼中重新燃起鬥誌,“我倒要看看,這宮闈深處的魑魅魍魎,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提筆蘸墨,開始起草一份奏章,內容並非為自己辯白,也非提及宮闈之事,而是詳細論述了進一步開放榷場、擴大與漠南蒙古各部貿易,以“商路”鞏固“邊防”的方略。他要將皇帝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北疆的事務和未來的大計上。
唯有展現出不可替代的價值,他才能在這驚濤駭浪中,穩住自己的船舵。宮闈的暗箭固然凶險,但邊關的實績,才是他最堅硬的鎧甲。
雪花,依舊無聲地飄落,覆蓋了京師的街巷,也掩蓋了暗流之下,更加洶湧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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