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映著艾文略顯疲憊的臉,時間顯示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他站在“鄰裡家”便利店門口,深吸了一口微涼的夜氣。便利店白色的燈箱招牌在寂靜的街道上投下孤寂的光暈,像深海中的一座燈塔,隻不過吸引來的未必是尋求庇護的船隻。
這是他夜班工作的第一晚。為了支付下學期的學費,他需要這份工作,儘管招聘啟事和錄取通知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怪,尤其是那份隨合同一起給他的《夜班守則》。
推開門,清脆的電子音“歡迎光臨”響起。值白班的是一位叫林姐的中年婦女,正麻利地清點著零錢。
“來了?”林姐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東西都清點好了,交接本在抽屜裡。剩下的,”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就看你自己了。記住,守則上的每一個字,都不是開玩笑的。”
艾文點點頭,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些:“明白了,林姐。我會注意的。”
林姐沒再多說,隻是迅速將收銀台鑰匙遞給他,像扔掉什麼燙手山芋一樣,然後幾乎是逃離般地快步離開了便利店,消失在濃鬱的夜色中。
電子門緩緩合上,將艾文與外界隔絕。店裡異常安靜,隻有冰櫃壓縮機規律的嗡鳴聲,以及日光燈管發出的細微滋滋聲。空氣裡彌漫著關東煮的香氣和一種……類似舊紙張的陳舊氣味。
他走到收銀台後,放下自己的背包。那份《夜班守則》就放在最上麵,紙張邊緣有些卷曲。他又快速瀏覽了一遍,那些條條款款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更加荒誕不經:
“必須確保有且僅有三枚一元硬幣”;
“淩晨217223,禁止售賣任何瓶裝水”;
“無標簽的紅色包裝食品……假裝它不存在”;
……
這真的不是某種惡作劇或者針對新人的考驗嗎?艾文搖搖頭,決定先按規矩來。他拿出鑰匙,打開了收銀台的抽屜。
硬幣和紙幣整齊地分格擺放。他的目光直接投向放置一元硬幣的區域。
一,二……
隻有兩枚。
艾文的心跳漏了一拍。守則第一條:必須有三枚。數量不符,立刻鎖上抽屜,聯係店長,並拒絕所有結賬要求。
他猛地將抽屜推回,哢噠一聲鎖上。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一陣風。他拿出手機,找到店長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對麵是一個帶著濃重睡意的沙啞男聲。
“喂?誰啊?”
“店長,我是艾文,今晚新來的夜班。我接班檢查收銀台,一元硬幣隻有兩枚。”艾文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店長的聲音瞬間清醒,甚至帶著一絲緊張:“兩枚?你確定?”
“確定,我數了三遍。”
“聽著,”店長的語速快了起來,“鎖好抽屜,從現在開始,無論誰要結賬,都說係統故障,不能用現金,也不能用電子支付,總之就是不能賣任何東西!明白嗎?直到……直到你感覺正常為止!”
“感覺正常?”艾文疑惑。
“就是……就是你覺得可以賣了的時候!”店長似乎也找不到合適的詞,“記住,按守則做!千萬彆出錯!”說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裡的忙音,艾文皺了皺眉。感覺正常?這算什麼指示?他再次確認抽屜已經鎖好,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便利店依舊安靜,貨架上的商品在燈光下色彩鮮明,一切看起來都無比正常,除了那缺少的一枚硬幣,以及店長反常的態度。
時間緩緩流逝,午夜十二點已過。最初的半個小時,店裡一個顧客也沒有。艾文整理著貨架,心思卻全在收銀台和那份守則上。
十二點四十分,電子音響起,一個穿著睡衣、睡眼惺忪的男人走了進來,拿了一包香煙和一罐啤酒,走到收銀台。
“結賬。”男人打著哈欠。
“抱歉,先生,收銀係統故障,暫時無法結賬。”艾文按照指示說道。
“故障?”男人皺了皺眉,“不能現金?”
“都不能。”艾文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
男人嘟囔了一句“真倒黴”,把東西往收銀台上一放,悻悻地走了。
艾文鬆了口氣。看來用這個借口搪塞過去並不難。
然而,接下來的“顧客”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一點剛過,一個穿著厚重外套,帽簷壓得很低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在店裡轉了一圈,最後拿了一瓶最便宜的礦泉水,走到收銀台。他的手指關節粗大,皮膚粗糙。
“多少錢?”聲音低沉沙啞。
“抱歉,係統故障,無法結賬。”艾文重複道。
男人沒有離開,也沒有放下商品,隻是抬起頭,帽簷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艾文。那眼神讓艾文感到一陣不適,裡麵似乎沒有任何情緒,卻又像在審視著什麼。
“我隻要這瓶水。”男人一字一頓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