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血霧硫煙
水麵漂浮的火焰掙紮了幾下,終於不甘地熄滅,最後一絲搖曳的光明被粘稠的黑暗徹底吞噬。混亂的槍聲驟然停歇,隻剩下地下河永不止息的、震耳欲聾的轟鳴,如同巨獸的喘息,在壓抑的岩壁間反複回蕩、放大,瘋狂地撕扯著人的神經。濃烈的血腥味、刺鼻的硝煙味、混合著水中硫磺和鐵鏽的腐朽氣息,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
疤狼從冰冷刺骨的河水裡猛地探出頭,劇烈地嗆咳著,冰冷的河水混雜著同伴飄散的血沫嗆進了他的氣管。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耳朵裡灌滿了洪水般的巨響,他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心臟如同失控的鼓槌狠狠捶打著胸腔。剛才那輪混亂的射擊,子彈打在岩石上的火星早已熄滅,他不知道打中了什麼,或者什麼都沒打中。冰冷的恐懼如同這齊胸的河水,瞬間淹沒了他。
“疤狼哥……疤狼哥!”他身後傳來另一個打手帶著哭腔、驚魂未定的嘶喊,“老七……老七他……完了!”那聲音就在幾步之外,同樣浸泡在冰冷的河水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和絕望。他手裡那盞破汽燈早就不知掉到了哪裡。
“閉嘴!!”疤狼猛地甩頭,試圖甩掉臉上冰冷的水珠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暴怒地低吼,聲音卻在水流的巨大回響中顯得異常虛弱,“那狗雜種就在附近!貼牆!貼著牆!”他摸索著,手腳並用,憑著記憶和本能,身體拚命地擠向感覺中一側濕滑冰冷的岩壁,後背死死抵住凹凸不平的石壁,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冰冷的岩石透過濕透的衣服傳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讓他不至於徹底崩潰。“開槍!朝著剛才動靜的地方!快開槍!”他歇斯底裡地命令著,同時自己手中的盒子炮也憑著感覺,朝著郝鐵錘曾經撲出的那片黑暗方向,砰砰砰地又打了幾槍!槍口焰短暫地照亮了他那張因恐懼和寒冷而扭曲猙獰的臉,以及身邊翻滾著渾濁血汙的水麵。
子彈打在遠處的岩石上,激起幾點微弱的火星,瞬間湮滅。除了徒勞地增加硝煙味和驚擾更多潛伏的死亡,毫無作用。
聲音在巨大回響的河流聲中完全失去了定位的意義。槍聲和水聲混在一起,根本無法分辨來源。郝鐵錘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塊冰冷沉默的礁石,牢牢地嵌在十幾米外、河道另一側更深處的一塊巨大石筍後麵。他微微側著頭,那隻在黑暗中淬煉了十年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過濾著震耳欲聾的背景噪音,精準地捕捉著疤狼和另一個打手慌亂移動身體時攪動的水聲、粗重恐懼的喘息聲、以及他們緊緊貼靠岩壁的位置。
冰冷的河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斷滴落。他沒有呼吸急促,心臟的跳動沉穩而有力,如同在無聲地計算著殺戮的倒計時。手中盒子炮冰冷的槍身傳遞著一種絕對的掌控感。還剩最後一個彈夾。足夠了。
他需要等待一個契機。等他們稍微分開一點。或者,等他們沉不住氣開始移動。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死亡的寂靜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被冰冷的河水凍結。疤狼和那個手下背靠著冰冷的岩壁,如同兩尊浸在水裡的絕望雕像,全身僵硬,隻有握著槍的手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汗水混著冰冷的河水從額頭滾入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和模糊。同伴臨死前淒厲的慘叫如同鬼魅般在耳邊縈繞不去,血腥味無孔不入。看不見的敵人比槍口更可怕。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死死盯著他們,每一次水流的湧動都像是有致命的攻擊即將降臨。巨大的精神壓力讓那個僅剩的打手瀕臨崩潰,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異聲音。
“疤狼哥……我們……我們退吧……”他終於崩潰了,帶著哭腔哀求,“這他媽就是個鬼窟啊!那姓郝的不是人!他是閻王爺派來的索命鬼!咱扛不住啊疤狼哥!”
“放你娘的屁!”疤狼的聲音嘶啞乾裂,充滿了色厲內荏的狂躁,“退?往哪退?後麵的水比前麵急十倍!回去就是找死!給老子穩住!等天亮!隻要天一亮……”他的話戛然而止。天亮?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深處?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一股更深的寒意從腳底竄上脊椎。
就在這時!
噗通!一聲沉悶的落水聲猛地從疤狼他們側前方不遠處的黑暗水域傳來!像是一塊不小的石頭被投入水中!
“那邊!”疤狼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嘶吼出聲,手中的盒子炮瞬間指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僅存的那個手下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驚恐之下,幾乎同時朝著那片黑暗瘋狂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砰砰!
刺眼的槍口焰再次撕裂黑暗!子彈如同飛蝗般射入那片水域,激起密集的水花!短暫的光芒照亮了翻滾渾濁的水麵,除了漣漪,空無一物!
就在他們槍口火焰閃耀、暴露位置、精神全部集中在那個方向的刹那——
死神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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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狼猛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從他身體的側麵、那本該是絕對安全的後背緊貼岩壁的方向,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來!他甚至來不及扭過頭!
砰!砰!砰!
三聲幾乎沒有間隔的槍響!槍聲低沉而致命,距離近得如同貼在耳邊炸開!三道熾熱的彈道如同燒紅的鐵釺,瞬間刺破黑暗和水汽,精準地吻上了疤狼身邊那個打手的側後腰和後背!
“呃啊——!”那打手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而詭異的悶哼,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向前撲倒,重重砸進渾濁的河水裡!鮮血如同墨汁般從他後背的彈孔裡洶湧噴出,迅速染紅了一大片水麵!他手中的盒子炮脫手沉入水底。
“操!!!”疤狼的魂都嚇飛了!他猛地轉身,借著同伴撲倒濺起的水花和最後一點硝煙殘餘的微光,他終於看清了——那個如同地獄魔神般的巨大黑影,不知何時竟然悄無聲息地潛行到了與他們幾乎平行的位置,僅僅隔著不足五米的湍急水流!郝鐵錘龐大的身軀如同磐石般穩穩地踩在河床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大半身體浸在水中,手中的盒子炮槍口正冒著縷縷青煙,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在微弱的光影下閃爍著純粹的、冰封的死亡寒芒!他就像一個從黑暗深淵中走出的、毫無感情的殺戮機器!
無邊的恐懼瞬間攫住了疤狼的心臟,凍結了他的血液!他甚至忘記了開槍!巨大的求生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發出一聲非人的怪叫,猛地向後一仰,整個身體不顧一切地向後倒去,隻想儘可能遠離那個恐怖的殺神!噗通!他整個人連同手裡的盒子炮一起,完全沉入了冰冷渾濁的河水中!
水麵劇烈地翻滾著氣泡。疤狼在水下拚命掙紮,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窒息和死亡的恐慌讓他徹底瘋狂。他掙紮著試圖浮起來,胡亂地蹬踏著,雙手在水裡徒勞地揮舞。
郝鐵錘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如同一個最冷酷的漁夫,靜靜地俯視著腳下那片劇烈翻騰、冒著氣泡的水域。他緩緩地、無聲地移動了一下位置,確保自己處於最佳的射擊角度。粗壯的手指穩穩地搭在扳機上,槍口隨著水下那個掙紮黑影的移動而極其輕微地調整著方向。
一秒……兩秒……三秒……
嘩啦——!
疤狼那顆沾滿水草和汙泥的腦袋猛地從距離郝鐵錘腳下僅僅兩米多遠的水麵冒了出來!他劇烈地嗆咳著,眼睛因為窒息和極度的驚恐而暴突出來,臉憋成了醬紫色,嘴巴大張著,貪婪地、瘋狂地吸入帶著血腥和硫磺味的潮濕空氣。
就在他頭顱冒出水麵的瞬間,郝鐵錘冰冷的瞳孔驟然收縮!
砰!
一聲乾脆利落的槍響!子彈帶著灼熱的死亡氣息,近距離精準無比地射入了疤狼那張因極度驚恐而扭曲變形的臉!從他的眉心鑽入,在後腦炸開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紅的鮮血和白的腦漿混合著骨渣猛然噴射出來,濺落在渾濁的水麵上!
疤狼那雙暴突的眼睛瞳孔瞬間放大、渙散,裡麵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完整的慘叫,身體猛地向上一挺,隨即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後倒去,再次沉入渾濁的血水之中,隻剩下幾縷水草纏繞著他殘破的頭顱,在水麵漂浮了幾下,最終也被翻滾的河水徹底吞噬。
水麵劇烈地翻湧著,卷起更多的血色泡沫。兩個打手和疤狼的屍體隨著水流緩緩沉浮、飄遠,濃鬱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又被巨大的水流聲和硫磺味強行壓下。
死寂。除了河流永恒的咆哮,這片血染的水域隻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郝鐵錘依舊站在那塊凸起的岩石上,如同一尊剛從血池地獄裡爬出來的煞神。冰冷的河水衝刷著他布滿新舊傷疤的魁梧身軀,帶走上麵沾染的血汙。他麵無表情,眼神冷漠地掃過那片漂浮著殘肢和暗紅血汙的水麵,確認再無任何生命跡象。
他緩緩垂下手中的盒子炮,槍口還在冒著淡淡的硝煙。危機暫時解除,但更大的凶險才剛剛開始。肩上林默滾燙的體溫隔著濕透的衣物灼燒著他的皮膚,提醒著他肩上這份沉重無比的負擔。他必須儘快離開這條死亡水道,找到一個相對安全乾燥的地方處理林默的傷口,否則他撐不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