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鐵錘深吸一口氣,那濃烈刺鼻的硫磺味和血腥味鑽進鼻腔,帶著微微的燒灼感。他不再遲疑,轉身淌著齊胸深的冰冷河水,艱難地朝著不遠處那片高出水麵的碎石灘走去。渾濁的水流裹挾著腐爛的植物碎屑和碎石,不斷衝擊著他的雙腿,冰冷刺骨。
他將林默沉重的身體小心地拖上碎石灘略高一些的位置,讓他靠在一塊相對乾燥的岩石上。林默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臉色在黑暗中也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灰敗,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拉風箱般的雜音。左肩傷口被渾濁的河水浸泡過,周圍的皮肉腫脹潰爛,散發著一種不祥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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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鐵錘摸了摸懷中那個破舊的帆布袋。磺胺粉早已成了無用的糊狀物。他沉默地用鋸齒獵刀割開林默肩頭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衫,露出下麵猙獰翻卷、膿血混雜的傷口。他皺緊了眉頭,沒有任何猶豫,拿起獵刀,用刀尖小心地刮掉傷口邊緣明顯已經腐爛發黑的組織和黏連的臟汙布屑。動作粗糙直接,沒有絲毫溫柔可言。
“呃……”劇烈的疼痛讓深度昏迷的林默發出一聲無意識的痛苦呻吟,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郝鐵錘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在處理一塊沒有生命的木頭。他迅速用刀尖清理著傷口,然後撕下自己相對乾燥些的襯衫內襯,用冰冷刺骨的河水簡單衝洗了一下傷口表麵湧出的汙血。沒有藥物,這已是極限。他用那些濕淋淋的布條,緊緊地將林默的肩膀纏繞包紮起來,勒得很緊,希望能暫時止血。做完這一切,他探了探林默的額頭,依舊滾燙如火炭。高燒不退,意味著體內的感染正在瘋狂肆虐。
“鑰匙……花盆……”林默緊閉著眼,嘴唇乾裂青紫,又開始發出微弱的囈語,帶著絕望的驚恐,“後院……不能……不能給他們……”
郝鐵錘沉默地聽著,岩石般剛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鑰匙、花盆、後院……這是林默豁出性命也要保守的秘密,也是此刻唯一能聯係上組織、傳遞情報的可能。他必須帶著這個垂死的人活下去,把這些破碎的囈語完整地帶出去。
他抬頭望向通道的深處。水流在這裡變得相對平緩,但前方的黑暗更加濃重,彌漫的硫磺氣味也越發刺鼻,甚至有些嗆人。空氣似乎變得更加潮濕悶熱,隱隱約約,能聽到一種低沉持續的、如同遠處悶雷滾動般的嗡嗡聲,伴隨著細微的、像是無數氣泡破裂時的劈啪聲。這不是水聲。郝鐵錘的眉頭鎖得更緊。這條水道通向的地方,恐怕比剛才的搏殺之地更加凶險莫測。
身後是絕路,前方是未知的死域。沒有選擇。
他再次將林默沉重滾燙的身軀扛上自己寬闊的肩頭。傷口的包紮勉強止住了大量出血,但林默的生命力正隨著高燒和感染在快速流逝。郝鐵錘咬緊牙關,感受著肩上傳來的如同烙鐵般的灼熱和微微的顫抖,魁梧的身軀爆發出頑強的力量,一步一步,朝著那片硫磺味更濃、悶雷般聲響傳來的黑暗深處走去。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濕滑的河床淤泥裡,冰冷渾濁的河水拍打著他的腰胯。
腳下的河床漸漸變得溫熱,甚至有些燙腳。渾濁的水麵上,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細密的氣泡,如同煮沸的開水,不斷地從水底淤泥中翻湧上來,破裂時散發出更濃烈刺鼻的硫磺氣味,混合著一種類似臭雞蛋的味道,吸入肺腑帶來陣陣灼痛感。頭頂凹凸不平的岩頂似乎也更低矮了,壓迫感十足。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混雜著硫磺煙霧,能見度變得更低,即使在絕對的黑暗中,也能感受到一種粘稠的、帶著腐蝕性的氣息包裹著身體。
嗡嗡的悶響聲越來越清晰,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機器的內部。那細微的劈啪聲也更加密集。郝鐵錘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謹慎。他能感覺到,這片區域的地質極不穩定,腳下滾燙的河水、彌漫的毒氣、頭頂低矮的岩層,都預示著巨大的危險。
突然,他腳下猛地一滑!不是踩到青苔,而是仿佛踩在了一塊被水流衝刷得極其光滑、如同油脂般滑膩的石頭上!巨大的慣性加上肩上沉重的負擔,讓他魁梧的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撲倒!
噗通!
巨大的水花濺起。冰冷的河水夾雜著濃烈的硫磺煙塵猛地灌入了郝鐵錘的口鼻!一陣劇烈的灼燒感瞬間從鼻腔和喉嚨蔓延開來!他強忍著窒息感和灼痛,一隻手死死抓住肩上的林默,另一隻手本能地在水下摸索支撐點。
就在這時!
哢嚓!轟隆——!
一陣令人心悸的岩石碎裂聲伴隨著沉悶的巨響猛地從頭頂上方傳來!聲音巨大無比,仿佛整個地下洞穴都在顫抖!無數細小的碎石和渾濁的泥水如同暴雨般劈頭蓋臉地砸落下來!
郝鐵錘心中警兆狂鳴!他甚至來不及抬頭看,完全是憑借著在無數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在摔倒的姿勢下,用儘全身力氣猛地抱著林默向側麵翻滾!
轟!!!
一塊桌麵大小的巨石裹挾著無數小石塊和渾濁的泥漿,如同隕石般狠狠砸落在郝鐵錘剛才摔倒位置的旁邊!巨大的衝擊力讓整個河床都似乎震動了一下,渾濁的河水掀起一人多高的渾濁浪頭,狠狠拍打在郝鐵錘和林默身上!如果剛才慢上半秒,兩人都會被砸成肉泥!
渾濁的氣體和泥漿彌漫開來,嗆得郝鐵錘幾乎窒息。他劇烈地咳嗽著,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掙紮著從水裡坐起,將嗆咳不止、奄奄一息的林默拖到自己懷裡。剛才那一摔加上巨石的衝擊,讓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但他顧不上檢查自己的傷勢,立刻警惕地抬頭望向岩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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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頂在彌漫的煙塵和水汽中模糊不清。剛才巨石跌落的地方,露出了一個不規則的、黑黢黢的巨大豁口,隱約能看到上麵斷裂的岩層。硫磺的氣味和濃烈的煙塵正是從那個豁口裡瘋狂地湧出來!那低沉的嗡嗡聲變得更加清晰,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咆哮,令人心驚肉跳。
塌方!這條水道上方極其不穩定,濃烈的硫磺氣體侵蝕岩層,加上水流衝擊,隨時可能再次發生致命的坍塌!
郝鐵錘布滿泥汙和血漬的臉上,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懷裡臉色灰敗、氣若遊絲的林默,又看了一眼頭頂那個還在簌簌掉落碎石的恐怖豁口和前方更加濃鬱的硫磺煙霧。沒有退路,隻能前進!必須在更大的塌方發生前衝過去!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那刺鼻的硫磺氣體灼燒著喉嚨。他再次扛起林默,不顧全身傳來的劇痛,咬緊牙關,朝著那片硫磺煙霧最濃、轟鳴聲最響的前方,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猛衝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燒紅的炭火上,腳下的河水滾燙,滑膩的岩石和鬆軟的淤泥隨時可能將他再次絆倒。濃重的硫磺煙霧嚴重刺激著眼睛和呼吸道,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視線一片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濃霧深處,那低沉持續的轟鳴聲,如同地獄的大門正在緩緩開啟。
上海公共租界,福州路中段。一棟掛了“東亞實業貿易公司”銅牌、外表看來頗為氣派的五層西式大樓內。
頂樓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厚重的羊毛地毯吸儘了腳步聲,落地窗外是十月陰沉的天空和灰蒙蒙的城市輪廓。壁爐裡沒有生火,顯得寬敞的房間有些陰冷。一張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穿著藏青色細條紋西裝的中年男人。他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深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疲憊。他正是沈秋白。此刻,他正低頭審閱著攤在麵前的一份文件,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進。”沈秋白頭也沒抬。
門無聲地推開,一個穿著灰色長衫、麵容精乾、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快步走了進來。他叫顧文軒,是沈秋白極為信任的助手和情報聯絡人。他的臉色凝重,快步走到辦公桌前,微微躬身,壓低聲音:“先生,碼頭那邊有新情況。”
沈秋白抬起頭,目光落在顧文軒臉上:“說。”
“青幫的人還在閘口附近盤查,動靜越來越大。金九爺青幫頭目)手下那個疤狼帶著幾個人,今天中午突然急匆匆離開了碼頭區,往西邊去了,行蹤很詭秘,我們的人跟了一段,但被甩掉了。另外……”顧文軒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憂慮,“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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