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泥火鑄新約10151025)
乾興元年1022)的杭州眾安橋畔,桂花第二度綻放時,二十七歲的畢昇終於在家門前懸起了“畢氏印坊”的楠木招牌。這處賃來的院落雖隻三間瓦房,卻帶著個寬敞的工坊,最難得的是院中有口甜水井,正合活字製作的需要。此時他已娶了城南陶工之女雲娘為妻,長子文遠剛滿周歲,正咿呀學語。雲娘不僅將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更因家學淵源,對泥料火候彆有心得,成了畢昇得力的助手。
秋日的西子湖畔,西泠詩社的文友們常聚於印坊。這日傍晚,詩人林逋攜新作《山園小梅》來訪,紙墨未乾便贏得滿座喝彩。畢昇捧著詩稿忽生奇想:“諸君若不見棄,不若今夜便用活字排版,明日此時即可見成書。”眾人皆以為戲言,唯林逋撫掌稱善。
客散後,雲娘擎著青瓷油燈隨丈夫步入工坊。但見三丈長的榆木案上,三千多枚泥活字排列如軍陣,每字皆如銅錢薄厚,在燈下泛著陶釉般的溫潤光澤。牆角鐵鍋裡正煮著鬆脂、黃蠟和紙灰調製的黏合劑,咕嘟聲中散發著鬆香。另一側立著七層木格,按《切韻》次序存放著“之乎者也”等常用字。最妙的是那兩塊尺半見方的鐵板,四周鑲著木框,使用時先覆上一層黏合劑,排字後略加烘烤便固定如磐。
“此物真能成事?”雲娘輕撫尚帶餘溫的活字,觸手微涼堅潤。畢昇不語,隻將《山園小梅》逐字檢出:“你看這眾芳搖落獨暄妍,若發現字誤排,隨時可換。”但見字粒在鐵板上漸次成行,施墨覆紙,輕刷片刻,揭下的詩箋上墨色均勻,筆鋒清晰竟與雕版無異。當夜試印的二十份詩箋,次日送到林逋隱居的孤山,這位梅妻鶴子的詩人連稱“神技”,特意在詩稿旁添注“畢氏活字印”五字。
然而革新之路從來多艱。首批前來觀摩的書商們捏著泥活字連連搖頭:“此物雖巧,可能經萬次刷印?”更有人譏諷:“泥坯瓦塊,俚俗不堪載道。”最現實的是,預製四千常用字需三月之功,僅泥料、燒造就需百貫之資,小書坊根本無力承擔。
轉年春天,畢昇接下《金剛經》的急單。連夜趕工時不慎碰翻字盤,五千活字散落一地。為趕工期,他帶著兩個徒弟秉燭分揀,十指被字鋒劃得鮮血淋漓。黎明時分,望著滿手傷痕和才分揀完畢的字盤,他突然靈光閃現——若造一轉盤,按韻部排列活字,豈非省去翻檢之勞?
此後半月,他閉門研製“韻輪盤”。這是個七尺直徑的柏木轉輪,分作二十四格,依《廣韻》次序排列。每格內再設小屜,按平上去入分放活字。排字時隻需轉動輪盤,探手可取,效率何止倍增。某日錢塘縣令來訪,見學徒轉動輪盤片刻便排成一首絕句,驚為天工,特意捐資助造了第二架韻輪。
便在此時,雲娘發現了個關鍵改良。她見丈夫為活字著墨不均苦惱,想起父親燒製琉璃瓦時用的釉料,試著在泥料中加入少許瓷土。燒成的活字表麵微帶釉光,著墨時不再滲暈。又發現用梧桐油調製的煙墨,印出的字跡格外烏黑瑩潤。
大宋天聖二年1024)元宵,畢氏印坊迎來轉折。杭州知府欲印千本《勸農書》分發各縣,時限僅十日。全城書坊無一敢應,唯畢昇接下這不可能的任務。他率三個徒弟日夜輪轉,用新製的八千泥活字排版,韻輪飛轉間,一日竟能成書百部。交書那日,知府見書中“土膏脈動”四字墨色尤濃,細問才知是發現舊版“土”字裂紋後臨時更換所致,不禁歎道:“若用雕版,此誤誤矣!”
此後活字印刷漸聲名遠播。但畢昇深知,要讓此法真正通行天下,還需解決泥字易損的痼疾。某個雨夜,他對著燒窯的爐火出神,忽然想起少年時在棠溪河畔撿到的那些堅硬如鐵的赭石。一個更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萌發——既然泥土可燒,etas是否也可熔鑄?
雲娘見他連日對著冶銅圖譜發呆,知丈夫又生奇想,默默將家中積攢的銅錢都取了出來。這些在月光下泛著暗紅的錢幣,即將在畢昇手中化作另一場變革的火種。而此刻的畢氏印坊裡,泥活字在韻輪間清脆的碰撞聲,正與遠處淨慈寺的晚鐘相應和,仿佛在預告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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