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家學淵源少年英才
北宋鹹平年間的建州浦城,晨霧尚未在夢筆山間散儘,九歲的吳育已端坐在老宅的紫雲軒中。他的手指緩緩撫過祖父吳光誼留下的《漢書》殘卷,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記錄著三代人的仕途理想。窗外,父親吳待問正在庭院中訓誡縣吏:“《尚書》雲政貴有恒,爾等催科竟敢擅改斛鬥,可知之製乃太祖所定?”
吳氏一族自五代末徙居閩北,到吳待問時終成氣候。這位後來官至禮部侍郎的家長,此刻還隻是建州通判,卻已以清廉聞名。某日府庫盤點,他發現賬簿中存有羨餘錢三百貫,立即下令充作修繕官學的費用。此事被路過的福建轉運使記錄在奏章中,成為真宗朝考核清吏的範本。
在四兄弟裡,吳育最為聰穎機敏。《宋史》稱其“少奇穎博學”,七歲時已能解讀《毛詩鄭箋》中的疑難注疏。某年上元節,浦城縣令宴請鄉紳,當眾考驗童子屬對。縣令出:“雲鎖夢筆峰”,十歲的吳育應聲而對“霞披吳山徑”。這“吳山”既指浦城名勝,又暗合家族姓氏,滿座皆驚其才思。
但真正讓吳育聲名遠播的,是鹹平末年發生的“催科事件”。那年大旱,縣吏在征收夏稅時竟將官鬥邊緣抹上桐油,使糧食在刮平時自然滑落。十二歲的吳育隨父巡視鄉裡,發現農民交稅實際多出兩成。他當即援引《尚書·無逸》中“懷保小民”之句,又搬出《唐律疏議》“監主受財枉法”條,質問得縣吏麵如土色。吳待問據此整頓吏治,將涉事官吏儘數革職。這段往事後來被其弟吳充記入《吳氏家訓》,成為“修身齊家”的重要範本。
天聖初年的汴京,國子監內古柏森森。來自各地的學子聚集在刻石經的回廊下,熱烈討論著當世文風。監內正盛行西昆體,學子們隨身攜帶楊億《西昆酬唱集》的抄本,書齋裡飄蕩著“藻繡盈箱”、的吟誦聲。
“諸君請看劉筠此句雪意成陰漫上天,何等精工!”
“錢惟演閬苑仙人曳佩琚才見功力呢!”
在這片綺麗文風中,唯獨吳育常獨坐崇文院閣樓,就著天光研讀韓愈的《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某個秋雨綿綿的午後,他鋪開宣紙,寫下《崇古論》的開篇:“夫文者,貫道之器也。今之學者,務辭藻而遺義理,競駢儷而失筋骨,猶舍舟楫欲渡江河...”
這篇文章很快在監內引發波瀾。助教閱後勃然變色,在課堂上當眾訓斥:“爾等莫學浦城吳生妄議時風!”但就在當夜,國子監直講孫奭卻派書童將吳育請至直講齋。
六十二歲的孫奭是當時著名的經學家,曾多次拒絕丁謂、王欽若等權臣的籠絡。他指著齋內懸掛的《河圖洛書》問道:“子言文以載道,可知何謂大道?”
吳育整肅衣冠,從容應答:“猶此圖所示,經緯天地人之謂也。昔孔子修《春秋》而亂臣賊子懼,非特文辭之美,實因義理之正。”
孫奭撫掌而笑,當即取出自己注釋的《孟子》七篇相贈。在隨後呈送給國子祭酒的《監學劄記》中,他寫道:“閩士吳育,深明經義,不苟流俗,他日必為諍臣。”
在孫奭指導下,吳育開始係統研究《春秋》三傳。他發現《左傳》記載的鄭國子產改革,與當下漕運積弊頗有相通之處;《穀梁傳》對“初稅畝”的評論,恰可印證當今田賦之失。這些心得後來都成為他仕途中的重要思想資源。
某日講經完畢,孫奭特意留他品嘗新茶,說起真宗朝舊事:“昔年王欽若倡言祥瑞,老夫在經筵直言此非太平之本。今觀子之器識,猶勝老夫當年。”這番期許讓吳育深受震動,當夜在日記中寫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這些在國子監的歲月,悄然塑造著未來的政治家風範。當同窗們還在為駢文的對仗工整絞儘腦汁時,吳育已從《貞觀政要》中悟出“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的道理。這種將經典與時務相結合的學風,預示著他日後在慶曆新政中的獨特立場。
暮春的監學庭院,梨花如雪。吳育站在石刻《周易》碑前,默念著“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高大”的箴言。他不知道,三年後的禮部試場上,這些沉澱的思考將助他一舉奪魁;更不會想到,二十年後與範仲淹等人的風雲際會,此刻已在國子監的琅琅書聲中埋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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