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春,曹操儘起兗州之兵,以夏侯惇、於禁為先鋒,曹仁總督糧草輜重,荀彧、程昱留守鄄城,總攬後方政務,自己則親率中軍主力,誓師東征,兵鋒直指徐州。大軍浩浩蕩蕩,旌旗蔽日,一股為複仇而燃的肅殺之氣彌漫在隊伍之中,連春日的暖陽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周晏隨行在中軍,騎在一匹相對溫順的馱馬上,他的騎術至今也算不上精湛,隻能勉強跟上隊伍。一身略顯寬大的文士袍襯得他身形有些單薄,在周圍頂盔貫甲、殺氣騰騰的將士映襯下,更顯格格不入。他望著前方曹操那即使在馬背上也挺得筆直、仿佛承載著無儘悲痛與決絕的背影,心中暗自歎息。曆史的洪流滾滾向前,他這隻意外闖入的蝴蝶,似乎並沒能改變這既定的悲劇開幕。
行軍途中,曹操幾乎將所有閒暇時間都用來與周晏探討軍略,其依賴程度,連周晏自己都感到有些窒息。這日紮營後,曹操又將周晏召入帥帳,對著徐州地圖,目光灼灼:“子寧,依你之見,我軍首戰當指向何處?可否直取郯城,擒殺陶謙老賊?”
周晏強打精神,目光在地圖上掃過,手指輕輕點向彭城國今徐州西北部)方向:“將軍,複仇心切,晏能體會。然郯城乃徐州州治,城高池深,陶謙經營多年,必有重兵防守。我軍若長途奔襲,直趨郯城,恐師老兵疲,若頓兵堅城之下,糧道漫長,易為敵所乘。”他頓了頓,見曹操眉頭微蹙,但並未打斷,便繼續道,“不若先取彭城、傅陽等外圍要邑。此二城地處要衝,拿下它們,既可掃清郯城西麵屏障,獲取補給,又能震懾徐州諸郡,試探陶謙反應與各城守備虛實。此乃‘剝繭抽絲’,穩步推進之策,看似稍緩,實則穩妥。”
曹操盯著地圖,沉吟不語。他何嘗不知直取郯城的風險,隻是仇恨之火灼燒著他的理智。片刻,他重重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地圖跳動:“便依子寧!先取彭城、傅陽!傳令元讓、文則,加快進軍速度,務必以雷霆之勢,拿下此二城!”
正如周晏所料,曹操大軍鋒銳無匹,複仇心切的將士更是悍不畏死。夏侯惇、於禁率領的前鋒精銳,幾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攻破了彭城、傅陽。曹軍所過之處,並未如曆史上那般立即展開大規模屠戮,這得益於周晏此前反複強調的“軍紀”與“民心”的重要性,以及荀彧、程昱在後方製定的嚴格條令。然而,戰爭的殘酷依舊顯露無疑,城破之日的抵抗與清算,依舊造成了大量的傷亡,血腥氣息彌漫不散。
周晏隨中軍進入剛被占領的傅陽城,看著斷壁殘垣間尚未清理乾淨的血跡,以及百姓驚懼麻木的眼神,胃裡又是一陣翻湧。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心底那絲無力感再次浮現。他能影響戰略,卻難以完全遏製戰爭本身的獸性。
就在曹操於傅陽整頓兵馬,準備繼續向東推進時,徐州郯城之內,氣氛已凝重得如同暴雨將至。
州牧府議事廳內,陶謙麵色灰敗,握著前方戰報的手微微顫抖。彭城、傅陽的迅速陷落,讓他真切感受到了曹操複仇之師的可怕戰力。
“曹孟德……來勢何其凶猛也!”陶謙聲音乾澀,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慌,“諸位,如今該如何是好?”
彆駕糜竺麵色凝重,出列道:“使君,曹操挾恨而來,其鋒正盛,不可力敵。竺願再遣使前往冀州,懇請袁本初出兵乾預,或至少予以聲援,牽製曹操。”
廣陵太守趙昱搖頭歎道:“袁本初與曹操目前尚算和睦,且其目光多在幽州公孫瓚,恐難為我徐州輕易與曹操反目。遠水難解近渴。”
這時,坐在下首,一直沉默不語的一位中年文士緩緩開口,此人麵容清瘦,眼神卻透著智珠在握的沉靜,正是陶謙麾下另一位重要謀士,陳登陳元龍。陳登家族乃徐州本土大族,影響力深遠,其本人亦素有智名。
“使君,諸位,”陳登聲音平和,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曹操兵鋒雖銳,然其亦有致命弱點。”他目光掃過眾人,“其一,兗州新定,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張邈、陳宮等人與曹操貌合神離,此前便有齟齬。其二,曹操此番儘起大軍,後方空虛,南麵袁術,豈會坐視良機?”
陶謙聞言,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元龍之意是?”
陳登從容道:“可雙管齊下。一麵,遣能言善辯之士,攜重金厚禮,秘密前往陳留,遊說張邈、陳宮,陳說利害,若其能在兗州起事,則曹操根基動搖,必退兵自救。另一麵,可遣使聯絡南陽袁術,許以好處,邀其北上襲擾兗州南部,令曹操首尾難顧。”
一直主戰的丹陽兵統帥曹豹,此刻也不似先前那般驕狂,接口道:“元龍先生此計大妙!同時,我徐州各城仍需堅守,尤其是郯城、下邳等核心大城,需集結重兵,深溝高壘,消耗曹軍銳氣。隻要拖得數月,待其內亂或外患爆發,曹操必退!”
糜竺補充道:“還需謹防曹操麾下那個周晏。據細作回報,曹操此番進軍,並未一味狂攻,先取彭城、傅陽,步步為營,此等穩妥策略,極可能出自此人之謀。此人善於整合資源,化害為利,更難得的是,能在曹操盛怒之下,保持清醒,建言穩妥之策,實乃我軍心腹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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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昱點頭讚同:“確是如此。聽聞此子不僅擅謀,於內政、馭人亦有獨到之處,曹操能迅速消化青州黃巾,此人功不可沒。對付曹操,亦需設法針對此人。或可散播流言,言周晏功高震主,或言其並非真心輔佐,隻是亂世求存,以此離間曹操對其信任。”
陶謙見麾下文武意見趨於一致,心中稍定,立刻采納陳登之策,分派任務:一邊派能吏攜重禮秘密北上聯絡張邈、陳宮;一邊遣使南下結交袁術;同時命令曹豹、糜芳等將領全力加固城防,征集壯丁,準備迎接曹軍主力的進攻。
消息很快通過曹軍自己的斥候與細作網絡,傳回了曹操軍中。
曹操拿著關於徐州可能聯絡張邈、袁術的密報,臉色陰沉地找到周晏。“子寧,陶謙老兒欲行圍魏救趙之策,你如何看?”他將竹簡遞給周晏。
周晏仔細看完,心中微凜。陳登、糜竺等人果然不是易與之輩,這一手直接打在了曹操勢力的七寸之上。他沉思片刻,抬頭看向曹操:“將軍,此確為心腹之患。張孟卓張邈)與將軍舊有情誼,然其性猶豫,易為他人所惑;陳公台陳宮)剛直,對將軍此前手段或存芥蒂。若陶謙許以厚利,加以遊說,難保其不生異心。至於袁公路,貪利無義,見有利可圖,必如餓狼撲食。”
“哼!”曹操冷哼一聲,眼中殺機畢露,“諒張邈、陳宮無此膽量!袁術塚中枯骨,何足道哉!”
周晏輕輕搖頭,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將軍,不可不防。晏建議,即刻密令文若先生與仲德先生,加強對陳留、東郡等地的監控,尤其注意與張邈、陳宮往來密切之人。同時,可增派兵馬,加強兗州南部與袁術接壤之處的防務,由子孝將軍或樂文謙樂進)此等沉穩之將負責,以示震懾,令袁術不敢輕動。”
他頓了頓,補充道:“此外,我軍在徐州亦需加快步伐。若能在我軍後方生變之前,給予陶謙重大打擊,甚至兵臨郯城,則其聯盟不攻自破,外部覬覦者亦會望而卻步。速度,此刻至關重要。”
曹操聽著周晏條理清晰的分析與應對,心中的焦躁稍緩。他深深看了周晏一眼,這個年輕人總能在他被情緒左右時,給出最冷靜、最實際的建議。“便依子寧!立刻傳令鄄城,依此部署!同時,傳令三軍,加快進度,目標直指郯城!我要讓陶謙老兒,來不及等他的援軍!”
新的命令迅速傳達下去,曹軍的進攻節奏明顯加快,如同逐漸收緊的絞索,向著徐州的心臟——郯城,步步緊逼。而郯城之內,陶謙集團也在緊鑼密鼓地部署防禦,同時眼巴巴地盼望著北麵和南麵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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