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沉默疾行。鐵心帶的路極其難走,專挑荒僻無人的山野小徑,有時甚至需要攀爬陡峭的坡崖,或者蹚過冰冷刺骨的溪流。每個人都疲憊不堪,但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們不敢停步。
陸輕塵手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白芷的藥很有效,血早已止住,隻是動作稍大便會牽扯到。他咬著牙,緊緊跟在隊伍後麵,時不時回頭張望,警惕著可能出現的追兵。
白芷體力稍弱,臉色有些蒼白,呼吸也比平時急促,但她始終沒有抱怨一句,隻是努力跟上鐵心的步伐。墨言則一如既往地沉默,但他似乎對野外行走很有經驗,經常在鐵心稍作停頓時,敏銳地指出更隱蔽的路線。
就這樣,他們躲過了幾波在山腳下官道上奔馳而過的騎兵,避開了幾個可能有官兵設卡的小鎮,一路向著北方跋涉。
天色漸漸泛白,又逐漸明亮。他們已經遠離了那座令人窒息的城市,深入了京畿邊緣的山區。這裡的山不算高,但連綿起伏,植被茂密,提供了良好的遮蔽。
終於,在翻過一道陡峭的山梁後,鐵心示意大家停下來稍作休息。這裡地勢較高,視野相對開闊,可以回頭眺望來路。
四個人都累得幾乎虛脫,各自找地方坐下,拿出隨身帶的一點乾糧和水,默默地補充體力。清晨的山風帶著涼意,吹乾了他們身上的汗水,也帶來一絲短暫的寧靜。
陸輕塵喝了一口水,喘勻了氣,下意識地回頭,望向京城的方向。
距離已經很遠,那座巨大的城市在視野裡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像匍匐在地平線上的灰色巨獸。清晨的薄霧籠罩著它,看不真切。
但就在這朦朧的晨曦之中,陸輕塵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猛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望去!
不是眼花!
隻見在那遙遠京城的不同方向——正北、西北、東北——三處明顯是重要關隘或軍營所在的位置,三道粗壯的、漆黑的煙柱,如同三條猙獰的惡龍,猛地掙脫了地麵的束縛,筆直地、凶猛地衝天而起!
那煙柱極其濃密,即使在這麼遠的距離,也能清晰地看到它們扭曲上升的軌跡,與清晨淡薄的雲氣形成駭人的對比。
“那……那是什麼?”陸輕塵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震驚而變調,指著遠方那異常的景象。
其他人聽到他的驚呼,也立刻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白芷的臉色瞬間變了。她博聞強記,涉獵廣泛,立刻認出了那是什麼。
鐵心的眉頭死死皺起,眼神變得無比凝重,握著水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墨言更是猛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嘴唇無聲地張著,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驚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
“狼煙……”白芷的聲音有些發顫,帶著難以置信的意味,“而且是三股……同時升起……這是邊關告急的最高信號!意味著……不止一處關隘被破,敵軍可能已經大規模入侵!”
她的話像一塊巨石,砸入每個人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
邊關被破?敵軍入侵?
雖然早就知道邊境戰事吃緊,朝政腐敗,但這一切發生得還是太快了!太突然了!
那三股衝天而起的狼煙,如同三把黑色的利劍,刺破了黎明的天空,也徹底刺破了所有人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原來京城內部的傾軋、陷害、陰謀、怪病……都隻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災難,是外敵的鐵蹄!是戰爭的全麵爆發!
難怪朝廷要不擇手段地向四海商行“借貸”,瘋狂搜刮軍資!
難怪那些藏在暗處的勢力活動越發頻繁猖獗!
難怪追捕他們的官兵如此精銳且不惜代價!
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們四人,在這荒山之上,陰差陽錯地,成為了這場巨大災難的第一批見證者。
沒有人說話。山風吹過,帶來遠方模糊的狼煙氣息,似乎還有隱約的、令人心悸的號角聲或許是錯覺,但更可能是死寂之下血液衝刷耳膜的轟鳴。
陸輕塵呆呆地看著那三股仿佛要吞噬天空的黑煙,之前所有的恐懼、委屈、憤怒,在這席卷天下的巨大災難麵前顯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鐵心的臉色鐵青,目光從狼煙移向遠方更遼闊、卻也更迷茫的荒原,仿佛已經看到了即將到來的血流成河。
白芷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一種沉重的、屬於醫者的悲憫和無奈。
墨言的身體微微顫抖,下意識地靠近了鐵心。
許久,鐵心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死寂,說出了每個人心中都已明白的事實:
“大戰爆發了。”
“亂世,到了。”
一句話,像冰冷的墓碑,砸在四人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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