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寒風卷著狼煙帶來的淡淡焦糊味，吹在四人臉上，卻吹不散那凝固在心頭的沉重。戰爭的爆發，像一道無可挽回的分界線，將“過去”與“未來”粗暴地割裂開來。
短暫的死寂之後，現實的問題立刻擺在了麵前——接下來，去哪裡？
陸輕塵第一個開口，他臉上帶著焦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聲音有些急：“我得回京城一趟！至少……得靠近京城打聽一下！”
其他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他身上。
鐵心眉頭立刻皺起：“回去？自投羅網？現在京城肯定戒嚴，到處都在抓人，你回去就是送死！”
“我不是要進城！”陸輕塵急忙解釋，眼神有些閃爍，“我是想……霓裳閣的蘇嫣然姑娘……她可能也有危險！之前城裡氣氛就不對，現在打起來，兵荒馬亂的，她一個弱女子……”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沒再說下去，但臉上的擔憂顯而易見。那個明媚嬌豔、曾讓他心動的花魁身影，在亂世烽煙的背景下，顯得格外脆弱，讓他無法放心。
白芷看了他一眼，冷靜地分析道：“蘇姑娘身處霓裳閣那種地方，消息靈通，未必沒有自保之道。你現在自身難保，貿然回去，非但幫不了她，很可能還會把她也拖入險境。”
陸輕塵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知道白芷說得有道理，一時語塞，隻是拳頭緊緊攥起。
這時，白芷轉向鐵心，語氣堅定地說：“我認為，我們應該往西南方向走。”
“西南？”鐵心看向她。
“對。”白芷點頭，“城西的怪病，源頭是西南深山特有的毒草‘墨羽花’。這東西突然大量出現在京城，絕非偶然。我懷疑這背後牽扯的，可能不僅僅是投毒，或許與西南那邊的戰事或動蕩有關。我想去源頭查清楚，如果能找到解藥或遏製之法，或許能救很多人。”她的眼神清澈而執著，帶著醫者的責任感和追尋真相的決心。
鐵心聽完，卻緩緩搖了搖頭，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裡是狼煙升起的地方，他的眼神變得深沉而銳利：“我要去西北。”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仿佛早已決定的宿命感。
“西北？”陸輕塵失聲道，“那邊正在打仗！烽火連天！現在過去不是往火坑裡跳嗎？”
鐵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淡道：“正因為打仗，才更要去。”他沒有解釋原因，但那堅定的態度表明此事沒有商量餘地。
墨言緊緊站在鐵心身邊，用行動表明了他的選擇。
一時間，四個人，四個不同的方向。
回京城？去西南？往西北？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都堅持自己的方向。山頂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持和緊張。
陸輕塵著急地看著白芷和鐵心：“我們不能分開！現在這世道，分開走太危險了！我們一起走，互相還有個照應！”
白芷歎了口氣：“陸輕塵，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西南和西北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們必須做出選擇。”
鐵心也沉聲道：“各有各的路。強求同行，反而可能耽誤彼此。”
“可是……”陸輕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內心掙紮無比。他既擔心蘇嫣然的安危，又覺得和白芷、鐵心他們在一起更有安全感，也更義氣。讓他獨自離開，他實在做不到。
就在四人爭執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的時候。
山下，那條蜿蜒的、連接著京城與北方的驛道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越來越響亮的、異常嘈雜的聲音。
那聲音不同於軍隊行進的整齊步伐，而是一種混亂的、龐雜的、充滿了哭喊、叫罵、牲畜嘶鳴和車輪滾動的混合聲響！
四人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動靜吸引，停止了爭論，紛紛走到山崖邊，向下望去。
隻見山下那條原本還算通暢的驛道上，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流和車馬完全堵塞！
那不是軍隊，是難民！
成千上萬的難民，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北方向著南方倉皇湧來！他們拖家帶口，推著獨輪車，趕著馱著破爛家當的瘦驢，更多的是徒步行進。人們臉上寫滿了驚恐、疲憊和絕望，孩子趴在母親的背上哭喊，老人拄著樹枝艱難前行。
車輛擠在一起，互相爭搶道路，不時發生爭吵和推搡。行李散落一地，也無人有心去撿。整個隊伍蔓延開來，一眼望不到頭，緩慢而痛苦地向南蠕動。
他們都是從北方戰火中逃出來的百姓！狼煙升起才不過半天，難民潮就已經洶湧而至！
這幅景象，比那三股狼煙更加直觀，更加慘烈地揭示了戰爭的殘酷和亂世的降臨！
山上的四人，都被這浩浩蕩蕩、悲愴無比的逃難場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剛剛還在為自己的去向而爭執，還在考慮個人的安危和選擇。然而山下這滾滾的難民潮，像一麵殘酷的鏡子，照出了他們的渺小和無奈。在這樣席卷一切的洪流麵前，個人的意願和計劃，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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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輕塵呆呆地看著那些倉皇南逃的身影，想到自己還惦記著回京城打聽一個女子的消息，忽然覺得自己的念頭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白芷看著難民中那些麵帶病容、相互攙扶的人，眼神中的憂慮更深了。這麼多人聚集逃難，一旦發生瘟疫……
鐵心的目光則死死盯著難民來的方向，那是西北。他的拳頭不知何時已然握緊，臉色陰沉得可怕。
就在他們被難民潮所震撼，暫時忘卻了爭執時，山下的難民隊伍中，突然發生了一陣劇烈的騷動！人群像炸開鍋一樣向兩邊驚恐地退散，尖叫聲驟然拔高！
隻見驛道後方，煙塵滾滾，一隊大約二三十人的騎兵，正沿著驛道瘋狂地逆向衝來！他們不像逃難的，倒像是在追趕什麼！馬蹄踐踏，毫不顧忌路上的難民，甚至揮舞刀鞘抽打擋路的人，引得哭喊怒罵一片！
而那隊騎兵追趕的前方，似乎有一個小小的、慌亂的身影，正拚命地在人流和車馬的縫隙中向前奔跑，眼看就要被追上！
山上的四人臉色頓時一變！
那些騎兵的裝束……不是朝廷的官兵，更像是某些權貴私下蓄養的惡奴豪仆！
他們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難民潮中如此橫行霸道？！
“那些混蛋！”陸輕塵氣得罵出了聲。
眼看那逃跑的瘦小身影就要被騎兵追上，一場慘劇似乎不可避免。
突然，鐵心猛地舉起了手中的臂張弩，眼神冰冷如鐵，瞄準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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