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燈塚的寒氣還凝在骨髓裡,我裹著浸透冷汗的外套往前走,靴底沾著的黑泥混著碎骨渣,每一步都在凍土上拖出暗紅的痕。荒原儘頭突然裂開道深穀,穀底泛著詭異的腥紅,像被誰剖開了大地的血管,風從穀裡鑽出來,帶著股鐵鏽混著河腥的氣味,聞得人舌根發麻。
“纏骨河。”阿硯的聲音像被水泡過的棉絮,又沉又濕,“河底的淤泥裡埋著數不清的人骨,年深日久泡得發漲,骨頭縫裡鑽進些‘血蛭’,專吸活人的骨髓。最邪門的是河上的船,船板是用肋骨拚的,船槳纏著筋絡,撐船的人……根本不是活物。”
我趴在穀邊往下看,河穀兩側的岩壁上嵌著密密麻麻的白骨,有的像樹枝般向外延伸,有的互相咬合,織成天然的橋,骨頭上覆蓋著層半透明的膜,膜下滲出些淡紅色的液汁,順著岩壁往下淌,滴進河裡,激起圈詭異的紅浪。
河麵上漂著艘破爛的木船,船身泛著黑褐色,像被血浸透了。船頭站著個穿蓑衣的人影,身形佝僂,手裡握著根船槳,槳葉上纏著些暗紅色的條狀物,像曬乾的血蛭,隨著動作輕輕晃動。船尾掛著盞油燈,燈芯是根細筋,燃燒時冒出的煙是淡紅色的,煙裡浮出些模糊的人臉,對著岸邊拜了拜,又消散在風裡。
“要過河嗎?”人影突然開口,聲音像兩塊骨頭在摩擦,“我的船,能載你到對岸。”
他的蓑衣帽簷壓得很低,隻能看見下巴上的皮膚,皮膚裡嵌著些細小的骨渣,像沒長好的骨刺。船槳突然指向我腳邊,河穀的風卷起片黑泥,泥裡露出半塊指骨,指骨上刻著個模糊的“陳”字,和我爹生前戴的扳指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我攥緊懷裡的玉佩,碎口處的血痕在河腥氣裡微微發燙。玉佩突然傳來陣灼痛,低頭一看,血痕竟在衣襟上滲出個詭異的圖案——是艘船的形狀,船帆上纏著無數根骨頭,像被絞死的人。
“彆理他。”阿硯往我手裡塞了塊黑布,“這是‘渡骨人’,生前是擺渡的,被血蛭吸乾了骨髓,變成了河上的鬼。他的船會吃人,上船的人,骨頭會被拆下來補船板,肉喂血蛭。”
渡骨人突然笑了,笑聲從蓑衣裡鑽出來,像有無數隻蟲在振翅。他手裡的船槳往河裡一點,船身突然加速,朝著岸邊漂來,船板“咯吱”作響,縫隙裡鑽出些細小的血蛭,通體暗紅,長著人的指甲,正往船外爬,掉進河裡時激起圈紅浪。
河麵上的紅浪越來越大,浪裡翻湧出些慘白的手臂,手臂上纏著筋絡,筋絡的另一端連著河底,像無數條紅繩,把船往岸邊拽。渡骨人的蓑衣突然被風吹起,露出裡麵的身體——沒有皮肉,隻有副完整的骨架,骨架上纏著圈圈血蛭,血蛭的吸盤牢牢吸在骨頭上,像串活的瑪瑙。
“上來啊……”渡骨人的頭骨裡傳出聲音,眼眶裡鑽出些血蛭,正往外麵爬,“你爹在船上等你呢……”
他的話音剛落,船艙裡突然傳出咳嗽聲,像我爹生前患肺病時的動靜。船板上的縫隙裡滲出些淡紅色的液汁,液汁在船板上彙成個模糊的人影,穿著我爹常穿的藍布褂,正對著岸邊招手,嘴角咧開個詭異的弧度。
我心臟一縮,差點就往前走。阿硯突然拽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心黏糊糊的,沾著些暗紅色的泥:“是血蛭變的!你爹的墳在山南坡,怎麼可能在這!”
渡骨人手裡的船槳突然指向阿硯,船身猛地一晃,船艙裡的咳嗽聲變成了淒厲的尖叫,像有什麼東西在被撕扯。阿硯的臉色瞬間慘白,他的腳踝處突然滲出些血,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河穀的風卷走,落進河裡,激起片更大的紅浪。
“他盯上你了。”阿硯的聲音帶著慌,“血蛭聞見活人的血就瘋,咱們得趕緊走!”
我們剛轉身,河穀裡突然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回頭一看,無數條血蛭從河裡鑽出來,像紅色的蛇,順著岩壁往上爬,吸盤在白骨上留下一個個細小的血洞。渡骨人的船已經靠岸,船板搭在穀邊,上麵鋪著層厚厚的血蛭,像塊會動的紅地毯。
“走不了了。”渡骨人的頭骨轉向我們,眼眶裡的血蛭突然炸開,濺出些暗紅色的液汁,“你們的血,招來了‘骨母’。”
河中央突然湧起個巨大的紅浪,浪裡浮出個模糊的人影,通體由血蛭組成,長著女人的身形,頭發是無數條血蛭糾纏而成,正往岸邊漂來。她的臉上沒有五官,隻有無數個吸盤,吸盤裡嵌著些細小的骨頭渣,像沒消化完的食物。
“骨母是血蛭的王,”阿硯往我手裡塞了把刀,刀身塗著黑狗血,“是被血蛭吃掉的女人變的,專找活人當宿主,鑽進身體裡,把骨頭啃成渣,再用血肉養新的血蛭。”
骨母的頭發突然伸直,像無數條紅繩,朝著我的方向飛來。我揮刀砍去,刀刃劈在血蛭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血蛭被劈成兩段,斷口處湧出些綠色的液汁,濺在地上,立刻長出些細小的血蛭,正往我的腳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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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骨人的船突然撞在岸邊,船板上的人影——我爹的幻象,突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腳踝,他的手心冰涼刺骨,指甲縫裡鑽出些血蛭,正往我的皮肉裡鑽。我疼得倒吸口冷氣,低頭一看,血蛭的吸盤已經牢牢吸在我的皮膚上,開始往肉裡鑽,留下條彎彎曲曲的血痕。
“救我……”幻象突然開口,聲音像我爹臨終前的虛弱,“爹好疼……”
我心頭一顫,手裡的刀差點掉在地上。阿硯突然用火折子點燃了捆浸過桐油的柴,往骨母的方向扔去:“彆信!他在勾你的心神!”
火焰“騰”地竄起,燒在血蛭上發出“劈啪”的聲響,像在燒頭發。骨母發出淒厲的尖叫,身形開始扭曲,無數條血蛭從她身上脫落,掉進河裡,激起片紅浪。渡骨人的船板突然裂開,我爹的幻象在火焰中扭曲成怪物的模樣,尖嘯著往河裡退,掉進紅浪裡時激起圈泡沫,泡沫裡浮出些細小的骨頭渣,像被嚼碎的牙齒。
阿硯拉著我往河穀另一側跑,他說穀壁上有個山洞,洞裡的硫磺能驅血蛭。我們順著岩壁往上爬,骨頭上的血蛭紛紛掉下來,掉進河裡,激起圈圈紅浪。渡骨人的船在紅浪裡劇烈晃動,船板開始碎裂,露出裡麵的骨頭,骨頭縫裡鑽出些血蛭,正往骨母的方向爬,像在求救。
鑽進山洞的瞬間,一股濃烈的硫磺味撲麵而來,嗆得人直咳嗽。洞裡的岩壁上覆蓋著層厚厚的硫磺,硫磺下滲出些淡黃色的液汁,液汁滴在地上,冒出白煙,煙裡浮出些模糊的人臉,都是被血蛭吃掉的人,正對著我們點頭,然後消散在硫磺味裡。
我低頭看腳踝的傷口,血蛭已經被硫磺熏死,留下個圓形的吸盤印,印裡嵌著些細小的骨頭渣,像沒長好的肉刺。阿硯的胳膊上也有個同樣的印,他說這是“骨印”,被骨母盯上的人都會有,隻要印還在,血蛭就會一直跟著。
洞外的紅浪漸漸平息,渡骨人的船已經消失在河裡,隻有渡骨人的骨架還漂在水麵上,被血蛭慢慢吞噬,骨頭上的“陳”字越來越模糊,最後化作紅浪裡的一點白。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它的溫度剛剛好,像顆安靜的心臟,在陪著我繼續往前走。
風從洞口鑽進來,帶著硫磺和河腥混合的氣味,洞裡的硫磺液汁還在往下滴,“滴答”“滴答”,像有人在數著剩下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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