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通體漆黑的考斯特大巴，在淩晨的薄霧中，悄無聲息地駛入了上海崇明島的最深處。
車內，氣氛融洽得像一場即將開席的慶功宴。
國內足壇最大牌的十五位“天之驕子”，正癱在堪比飛機頭等艙的真皮座椅裡，興高采烈地討論著這次由新上任的“國足總顧問”高指導，親自安排的“海外秘密特訓”。
“聽說是去瑞士，直接包下了阿維蘭熱當年最喜歡的那個山頂康複中心！”國內身價最高的左邊鋒，此刻正對著鏡子一絲不苟地打理著自己那價值五位數的新發型，臉上洋溢著對未來半個月雪山溫泉與魚子醬的向往。
“我聽說是去迪拜，包了個七星級酒店的頂層，”另一位以跑不死和熱愛逛夜店著稱的中場球員，神秘兮兮地說道，“kgs王子殿下親自安排的，說要讓我們提前感受一下世界頂級球員的後勤保障！”
“不管是哪兒，反正肯定差不了，”一位在球隊裡德高望重的老隊長，慢悠悠地總結道，“高指導現在是什麼身份？曼聯的掌門人，背後站著兩個世界級的神豪。他安排的集訓，還能虧待了咱們？依我看啊，這就是走個過場，拍點照片，回去好跟球迷交代。大家就當是公費放個假，養精蓄銳，準備聯賽下半程了。”
車內頓時響起了一片心領神會的快活笑聲。他們每個人，都已經開始規劃自己朋友圈的九宮格配圖了。
然而這快活的笑聲，在大巴車緩緩停穩，那扇厚重的車門“哢噠”一聲開啟時，戛然而止。
一股濃烈到近乎於實體化的，混合了牲畜糞便、發酵草料和潮濕泥土的複合型“自然氣息”，如同無形的組合拳，狠狠地轟擊在了每一位國腳那嬌貴的鼻腔黏膜上。
他們看到的，不是阿爾卑斯山的皚皚白雪，也不是迪拜塔的流光溢彩。
而是一排排低矮、樸素、牆皮斑駁的蘇式營房。營房正中央的牆壁上，用最粗的紅色油漆，刷著一行已經有些褪色但依舊充滿了力量感的巨大標語——“勞動最光榮，汗水澆灌成功花！”
營房前，是一片被一人多高的鐵絲網和電網牢牢圍起來的，廣袤到看不見儘頭的……田野。
“歡迎各位來到，崇明島工農兵一體化行為矯正與精神塑造基地！”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營房的陰影裡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形瘦削但脊梁挺得筆直的老人，正緩緩向他們走來。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勞動布工裝，腳踩一雙沾滿了泥點的解放膠鞋。他的臉龐被常年的日曬雕刻出深深的皺紋，一雙眼睛卻像鷹隼般銳利，仿佛能直接看穿人皮肉底下那懶惰的靈魂。他的腰間，沒有象征著權威的對講機，而是左邊彆著一把磨得鋥亮的鐮刀，右邊插著一卷用牛皮繩捆好的竹製測量尺。
左邊鋒下意識地掏出最新款的遙遙領先手機，準備拍下這離譜的一幕發微博吐槽，卻驚恐地發現，手機屏幕的左上角代表著信號的那一排小格子，一個都沒有。
老人來到眾人麵前，銳利的目光，在每一個球員那驚愕、困惑、茫然的臉上一一掃過。
“我叫王稼軒，”他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自我介紹道，“在你們來之前，我是這片土地的管理者。在你們來之後，我，是你們的‘典獄長’！”
“從今天起，你們的腳，不是用來在草皮上散步的，是用來把這每一寸土地都踩結實的；你們的手，不是用來擺弄發型和玩手機的，是用來刨土、挖泥、清理牲口糞便的。”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混合了輕蔑與嘲弄的冷笑。
“我不管你們年薪是八百萬還是一千萬！在這裡，一顆品相端正，正在茁壯發芽的土豆，都比你們在座的任何一個人，要金貴得多！”
……
第一堂課，並沒有在田間地頭展開。
王稼軒老爺子領著這群徹底陷入石化狀態的國腳們，來到了基地最深處的一個彌漫著更濃鬱“生命氣息”的巨大棚子裡——養豬場。
上百頭膘肥體壯通體雪白的商品豬，正擠在食槽前，為了多一口豬食，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嚎叫，彼此之間用肥碩的身軀進行著最原始最野蠻的衝撞、拱擠和對抗。
球員們一個個都捂著鼻子，臉上露出了生理性的厭惡。那位有嚴重潔癖的中後衛，已經開始乾嘔了。
王老爺子仿佛沒看到他們的反應，他用手裡的長竹竿指著那群“熱情洋溢”的白豬，開始了堪稱精神原子彈級彆的“豬場哲學”第一講。
“都給我看清楚了！”他的聲音蓋過了豬的嚎叫，“看看它們！為了搶到那個最有利的喂食位置，它們知道用自己最強壯的肩膀去開路！知道用蠻力把礙事的同伴給擠出去！它們為了生存，每一秒鐘都在進行毫不留情的肉搏！”
他猛地回頭，竹竿的另一頭，幾乎戳到了那幾位習慣在比賽中“叉腰防守”的散步帝的鼻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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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你們在球場上那副慫樣！一個個跟瓷器做的花瓶一樣，生怕跟人撞一下就碎了！一丟球，跑得比誰都快的是你們的嘴，去跟裁判抱怨！腰，是用來發力的，不是讓你們插在上麵當大爺的！”
“豬，餓了都知道嚎兩聲，提醒飼養員該放飯了！你們呢？在場上被對手按著打，連個屁都不敢放！一聲不吭，就等著中場休息回更衣室！你們的精神屬性，連一頭待宰的豬都不如！”
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罵得這群平日裡被媒體和球迷捧在天上的大爺們，一個個麵紅耳赤，連頭都抬不起來。
“現在，開始你們的實踐環節！”王老爺子宣布道，“第一個任務，每四人一組，負責一個豬圈！給它們衝洗、清糞、喂食！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半小時後，我要看到的，是每一頭豬都乾乾淨淨，吃得心滿意足！如果有一頭豬因為你們的怠慢而叫喚一聲，你們整個小組今天中午的午飯，就跟它們一起在這裡吃！”
“人格侮辱！這是赤裸裸的人格侮辱！”一位年輕氣盛的球員終於忍不住低聲抗議。
王老爺子耳朵尖得很，他冷冷地瞥了那個球員一眼：“你一年掙的錢，可能比我們整個農場一年的產值都高。但是，你在亞洲杯上踢出來的那腳離譜的高射炮，讓全國幾億人看著堵心。而我養的豬，過兩個月出欄，能讓幾百戶人家吃上香噴噴的紅燒肉。你告訴我，誰的人格，更高貴一點？”
那位球員瞬間啞口無言。
......
當天夜裡，一陣更加激烈的騷亂爆發了。一位剛剛從青年隊提拔上來的不到二十歲的小將，仗著自己年輕、跑得快，竟然趁著夜深人靜，成功地繞過了幾個固定的巡邏點，翻過了那堵在他看來不算太高的圍牆，準備去牆外幾公裡處，和他偷偷用備用老人機叫好的燒烤外賣小哥“勝利會師”。
他幻想著自己即將品嘗到那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和冰鎮可樂的滋味，一個帥氣的撐牆跳，瀟灑地翻了過去。
然後，伴隨著一聲短促的驚呼，他整個人都消失在了牆外的黑暗裡。
下一秒，淒厲的警報聲大作，幾道雪亮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牆角。隻見那個年輕的小將，正無比狼狽地躺在一個不到一米深，但鋪滿了柔軟乾草的淺坑裡，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崴了的腳脖子。
王老爺子背著手，慢悠悠地從陰影裡走出來，看著坑裡的人冷哼一聲：“挖這個坑，本來是想給那些嘴饞的野豬一點教訓，沒想到，今晚釣上來一條更饞的！”
第二天清晨，在全體球員麵前，這位“越獄”未遂的小將，一瘸一拐地站在高台上，被罰用他那破鑼嗓子，大聲朗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其中一段關於“保爾修鐵路”的章節。
朗讀完畢後，他還必須結合自身經曆，進行一場長達十分鐘的，主題為《論組織紀律性對於一名優秀養豬人的核心重要性》的深刻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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