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任和他那支由足協各部門精英抽調組成的“龍脊計劃”先遣隊，在踏上飛往歐洲的航班時，每個人都雄心萬丈，意氣風發。
他們的公文包裡，沒有枯燥的會議紀要，隻有一份薄薄的球員名單，但每個名字都仿佛閃爍著金光。這份由高指導親自圈定的名單，在他們眼中不啻於一張通往中國足球未來的藏寶圖。
他們以為，憑借著自己“國家體育總局直屬單位”的官方身份，和那份由高指導親自背書充滿了誠意與家國情懷的邀請，此行必定如秋風掃落葉般，勢如破竹。
然而，他們很快就會發現，他們要麵對的，根本不是那些唯利是圖的足球經紀人。而是一群比最頂級的華爾街對衝基金經理還要精明，比最難纏的米其林三星大廚還要挑剔，比最頑固的法國哲學家還要難以理解的……“海外華人精英家長團”。
他們的歐洲奇幻漂流第一站，就直接進入了地獄難度。
……
瑞士，蘇黎世。
蘇黎世湖畔，一棟通體由白色大理石和落地玻璃構成的，充滿了極簡主義風格的現代彆墅內。
劉主任正襟危坐，後背因為過度緊張而繃得像一根拉滿的弓弦。他身邊的幾位同事，則努力地做出了一副見過大世麵雲淡風輕的表情，儘管他們攥緊的拳頭和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早已出賣了他們內心的忐忑。
他們此行的第一個目標，是名單上排在首位的“s級”瑰寶——年僅15歲，身高已經超過一米八，在球場上展現出與其年齡完全不符的沉穩與大局觀，被譽為“新齊達內”的天才中場，趙·埃米爾。
“埃米爾的母親，趙清函博士，您好！”劉主任強行擠出一個和藹可親的最具有體製內親和力的微笑，從那個被他視若珍寶的公文包裡，掏出了一份準備了足足三個晚上的演講稿。
“首先，請允許我代表……“
他那套融合了愛國主義激情與未來宏偉藍圖的開場白，剛剛念了個標題，就被坐在對麵沙發上的那位女士一個優雅而乾脆的手勢，給無情地打斷了。
趙清函博士，這位看上去不到四十歲，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香奈兒套裝，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的女士，身上散發出的，不是為人母的溫婉，而是一種由無數次高強度腦力激蕩和冷酷的資本博弈所凝結成的精英氣場。
“劉主任，節省點時間吧！”她的聲音平靜得如同蘇黎世湖的湖麵，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解剖著劉主任那套充滿了感情色彩的話術，“我昨天晚上花了大概四十五分鐘，對貴足協過去十年所有的公開財務報表、青訓投入產出比以及輿情管理案例，做了一個非常粗淺的儘職調查。我們直接跳過那些不必要的情感鋪墊，進入實質性的基於數據的決策討論環節，可以嗎？”
她拿起遙控器輕輕一按，客廳那麵巨大的電視屏幕瞬間亮起。屏幕上出現的，不是溫馨的家庭相冊，而是一份製作水準足以讓全球四大會計師事務所都自慚形穢的ppt。
ppt的首頁標題，用冰冷的黑體字寫著——
《關於趙·埃米爾職業運動員）未來職業生涯路徑選擇的量化風險評估與多維度投資回報率roi）預估分析模型v2.1》
劉主任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開始不受控製地“突突”狂跳。他身邊的同事，有人下意識地想掏出小本本做筆記，卻被趙博士一個“你們不需要記，這份報告的節選版會後會加密發送給你們”的眼神，給硬生生懟了回去。
“根據我的模型測算，”趙博士如同在主持一場麵向頂級投資人的項目路演，手中的激光筆在屏幕上那複雜的圖表間飛速跳躍，“選擇代表中國隊參賽，在地緣政治與民族情感層麵的‘無形資產增值’，以及潛在的商業代言市場開拓上，確實存在一個大約為期三到五年的‘藍海窗口期’。我將其定義為優勢strengths）和機會opportunities）。”
“但是，”她話鋒一轉，激光筆點在了屏幕上另一塊被鮮紅色高亮標注出來的區域，“風險threats）和劣勢eaknesses）同樣不容忽視。包括但不限於：貴國目前職業聯賽的低競技水平可能導致的‘技術同化性退步’風險、訓練體係的不科學性所引發的‘職業壽命折損’風險以及最為致命的——不可控的缺乏邏輯的社媒輿論環境可能引發的‘運動員心理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風險。”
“綜合評估下來，”她得出了一個讓劉主任差點心肌梗塞的結論，“在不附加任何額外對賭協議和風險控製條款的前提下，選擇加入貴國國家隊，埃米爾未來十年職業生涯總價值的期望值expectedvaue），是負百分之十七點三！”
整個客廳，安靜得能聽到劉主任心臟漏跳一拍的聲音。他感覺自己不是來歸化一個球員的，而是來勸說巴菲特放棄可口可樂的股票，去投資一家即將破產的p2p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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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就在劉主任的大腦因信息過載而瀕臨宕機時，趙博士又給了他一絲希望，“任何投資，都可以通過精巧的協議設計，來對衝風險，優化回報。所以，我們的條件很簡單，不涉及任何你們所擅長的‘簽字費’或者‘安家費’這類缺乏想象力的粗暴模式。”
屏幕切換到了新的一頁，上麵列著三條清晰得令人發指的條款。
＞一、學術發展保障條款：我方要求，貴方必須承諾，為趙·埃米爾先生配備一名擁有不低於eth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應用數學係博士學位的全職私人導師。並以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形式，保證其每年擁有至少400個學時折合約兩個月）完全脫產的用於學習包括但不限於“非線性偏微分方程”、“隨機過程與金融衍生品定價”等高等數學課程的絕對權利。該權利神聖不可侵犯，其優先級高於除世界杯決賽外的任何商業活動與友誼賽。
＞二、數據與心理支持體係建立條款：貴方必須承諾，在未來六個月內，組建並資助一個完全獨立於現有體係，由歐洲頂級數據分析師和運動心理學家組成的【趙·埃米爾個人發展專項支持小組】。該小組的全部工作隻向我方彙報，其kpi考核的唯一標準，是埃米爾的【預期潛力兌現率potentiafufientrate,pfr）】，而非任何短期內的比賽勝負。
＞三、輿論防火牆機製：貴方必須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建立一個高效的輿論負麵信息過濾與反向引導機製，確保任何針對埃米爾個人的非理性不基於事實的批評或謾罵，都無法抵達其個人社交圈層的三米範圍之內。
劉主任呆呆地看著那三條條款，他感覺自己讀的不是足球合同，而是某個國家發射載人航天飛船前，與保險公司簽訂的免責協議。
最終，在趙博士那“我的時間隻剩下最後五分鐘，接下來我還要和高盛的團隊開一個關於瑞士法郎未來半年走勢的視頻會議”的催促下，劉主任用一支因為手心冒汗而差點打滑的鋼筆，顫抖地在那份堪稱“現代足球史上最硬核的家長補充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感覺，自己為中國足球歸化回來的，可能不是一個中場大師，而是一個未來有機會拿菲爾茲獎的數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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