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筏破開渾濁的水麵,向下遊緩緩漂去。
陳默站在筏頭,手持長篙,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的水道與兩岸的廢墟。離開的決心已定,他的心神早已飛向了那片未知的黑水潭,計算著可能遇到的危險和需要的應對。
然而,就在小筏即將拐過一處斷裂的混凝土橋墩,徹底離開這片區域時——
“等…等等!請等一下!”
一聲急促而帶著哭腔的呼喊,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從他身後的岸上傳來。
陳默眉頭微皺,長篙向後輕輕一撥,減緩了筏子的速度。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冷冽地望向岸邊。
隻見那乾瘦男人正拉著他的女人和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泥濘的河岸拚命追趕過來。男人臉上滿是焦急和汗水,女人則緊緊抱著孩子,臉上淚痕未乾,眼神裡充滿了絕望和最後一絲希冀。
他們竟然追來了。
陳默停下筏子,沉默地看著他們跑到岸邊,因為劇烈的奔跑而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英…英雄…”男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撐在膝蓋上,“帶…帶上我們吧!求求你了!你…你這一走…鬣狗幫的那些雜碎肯定還會回來…我們…我們活不下去的!”
女人的哭聲也壓抑不住地響了起來,懷裡的孩子似乎被母親的情緒感染,也跟著發出細微的啜泣。
陳默的目光掃過他們。這一家三口,男人體魄撐死了60點,女人和孩子更是孱弱。沒有武器,沒有技能,在這廢土完全是累贅。帶上他們,彆說黑水潭,恐怕連這片相對“安全”的遺忘溪流都走不出去。
他的沉默和冰冷的眼神,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男人眼中最後一點火光。
男人臉上的急切和希望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認命般的灰敗。他直起身,苦澀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是…是我們癡心妄想了…對不起…耽誤您時間了…”
他看得清楚。這個神秘的年輕人能分給他們食物,已經是天大的仁慈。要求更多,就是不懂分寸,自尋死路了。黑水潭那種地方,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他們這種螻蟻能去的。
陳默看著他們絕望的樣子,沉默了片刻。他的確不會帶上他們,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感受不到那份在末世中掙紮求生的絕望。
他忽然用力,將小筏撐回岸邊。
在男人一家茫然的目光中,他跳下筏子,快步走向那個他們居住了許久的窩棚。
他動作迅速地將窩棚裡所有他覺得用不上的東西都搬了出來——老布朗留下的那套破爛漁具、一些相對乾淨的破布、幾個還能用的空罐子、甚至還包括一小袋他之前收集的、相對耐儲存的塊莖植物。
他將這些東西堆放在男人麵前。
“這些,留給你們。”陳默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但做的事情卻讓男人一家愣住了。
“窩棚也留給你們。能遮風擋雨。”
男人看著那堆對於陳默來說是垃圾,對他們卻是寶貴生存資源的物品,嘴唇哆嗦著,眼淚再次湧了出來,這一次卻是混合著感激和羞愧。
“謝…謝謝…謝謝您…”他除了謝謝,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怯生生躲在女人身後的孩子,大約五六歲的樣子,忽然鼓起勇氣,向前挪了一小步。他手裡緊緊攥著什麼東西,遞向陳默,聲音細若蚊蚋:
“給…給你…這個…”
陳默低頭看去。
那是一個極其破舊的羅盤。外殼是黃銅的,但已經布滿了綠色的鏽跡和深深的劃痕,玻璃麵也裂了幾道紋。裡麵的指針顫巍巍地晃動著,時而指向南方,時而又偏轉開去,顯然早已失靈。
“小兔崽子!你拿這破爛玩意兒乾什麼!”男人嚇了一跳,生怕這不懂事的孩子觸怒了陳默,連忙嗬斥。
孩子被父親一吼,嚇得一哆嗦,小手卻還倔強地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