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聲控燈熄滅時,周慧敏的指甲掐進林野的胳膊。
"省賽形象分占三成,你張教練今早剛打過電話。"母親的高跟鞋在水泥台階上敲出急雨般的節奏,"從今天起,放學直接回家,手機我收著——"她晃了晃攥在手裡的銀色手機,"省賽前不許碰。"
林野垂著眼,看母親珊瑚色的口紅在暮色裡泛著冷光。
她"嘗"到周慧敏骨子裡的緊繃,像根拉滿的琴弦,表麵是控製的快感,底下藏著更深的恐懼——怕女兒重蹈她當年的覆轍,怕這唯一的"作品"不夠完美。
"知道了。"她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裡的灰,心裡卻在續寫:"剪刀落下那一刻,我死了。
但她的剪刀不知道,死掉的那部分,會變成墨水。"
樓道口的梧桐葉被風吹得簌簌響,周慧敏推她上車時,有片葉子落進林野衣領,擦過鎖骨處的荊棘紋身。
疼意漫上來,卻不如心裡那股熱乎——她以為鎖死了手機就能鎖死女兒的叛逆,可她不知道,證人已經立誓。
次日清晨,林野被周慧敏的敲門聲驚醒。
"七點十五,鋼琴課要遲到了。"門板震得牆皮簌簌掉,"今天加練一小時,省賽前每天都要。"
琴房的門推開時,吳老師正翻著琴譜。
林野注意到她指尖的繭子蹭過《革命練習曲》的標題頁,動作比往日輕了些。
"從頭彈。"吳老師推了推金絲眼鏡。
琴鍵冰涼,林野閉眼,指尖落下。
第一小節還中規中矩,第二小節突然錯了半拍——像人在哭的時候抽噎,音與音之間裂出細縫。
"停。"吳老師的紅筆敲在譜架上,"你彈得......不像練習,像在控訴。"
林野睜眼,窗外的陽光正穿過她參差不齊的短發,在琴蓋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老師,革命不就是控訴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天氣,"被壓迫的人,總得找個地方喊疼。"
吳老師的手指在琴譜上頓住。
林野"嘗"到那絲怔忪——像塊冰突然掉進溫水裡,驚起一圈漣漪。
老教師的睫毛顫了顫,喉結動了動,最終隻說:"繼續。"
但林野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她在心裡記下:"鋼琴老師一生教人彈琴,卻從未聽懂,一個孩子指尖的哭聲。"文字從疼痛裡湧出來,不需要回憶,痛感直接化為句子。
晚飯後,廚房飄來糖醋排骨的甜膩味。
林國棟蹭到客廳,手裡捏著頂黑色棒球帽,帽簷軟塌塌地垂著,像隻沒精神的鳥。
"外頭風大......"他把帽子往林野懷裡一塞,轉身要走,又頓住,"帽簷裡麵......我讓你媽同事繡的。"
林野翻起帽簷,內側用銀線繡著極小的"y",針腳歪歪扭扭,像孩子寫的字。
她"嘗"到父親的情緒——笨拙的補償感裹著愧疚,像寒冬裡遞來的暖手袋,熱度不夠,卻焐得人指尖發疼。
"謝謝爸。"她輕聲說。
林國棟的背明顯鬆了鬆,卻隻嗯嗯兩聲,摸出煙盒往陽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