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第三天的晨光裹著防盜網的陰影爬進窗戶時,林野正蜷在房間角落。
她的校服搭在椅背上,領口處還留著前兩日滲血的暗褐痕跡。
指尖觸到鎖骨時,她忽然頓住——那片荊棘紋身不知何時已跨過心口,蔓延至右肩,墨色紋路像活過來的血管,隨著心跳一下下搏動。
鏡子裡的少女抬起手,指腹輕輕撫過右肩的墨痕。
皮膚下傳來細微的灼燙感,像有螞蟻在皮下爬動。
她想起許知遙上周在走廊裡塞給她的便簽,淺紫色字跡被雨水泡皺了,卻還倔強地印著“你眼裡有星”。
喉嚨突然發緊,她對著鏡子輕聲念出那句被藏在枕頭下的話:“你眼裡有星。”
話音剛落,右肩的荊棘紋身邊緣驟然發燙。
林野瞪大眼睛——一道新的字跡正順著墨色紋路生長,像藤蔓攀上牆:“她說‘你眼裡有星’可他們隻看見黑。”她能“嘗”到舌尖泛起的澀味,是許知遙被母親拽走時泛紅的眼眶,是周慧敏在家長會上當眾撕毀她作文時的冷笑。
但此刻,那些情緒不再是壓在胸口的石頭,反而成了筆尖蘸的墨。
她的手指輕輕顫抖,卻揚起了嘴角——原來當痛變成字爬在皮膚上,連呼吸都帶著破繭的癢。
“小林同學。”
敲門聲驚得林野慌忙扯過校服蓋住肩膀。
門開條縫,沈老師的方鏡片閃了閃,他快速塞進個紙團又縮回手:“許同學托我轉的,她讓我彆告訴周女士。”話音未落,走廊傳來腳步聲,沈老師衝她擠擠眼,轉身往辦公室方向快走兩步,正好撞上拎著菜籃的周慧敏。
林野聽見母親質問“沈老師怎麼在這兒”,沈老師笑著說“來問林野借作文選”,聲音被關在門外。
紙團在掌心慢慢展開,是隻折得歪歪扭扭的紙鶴,翅膀上壓著行小字:“我媽媽要帶我轉學了。”林野的指甲掐進掌心,許知遙的情緒像潮水湧來——是昨晚被母親鎖在房裡的哽咽,是收拾課本時故意碰倒的墨水,是在教室後門看她的最後一眼。
心口的荊棘突然刺痛,她倒抽冷氣,低頭看見內衣邊緣滲出墨液,正慢慢凝成短詩:“紙鶴飛不起來因為心事太重她說要走可她的詩還在我血裡。”
她把紙鶴塞進鋼琴譜夾層時,琴鍵上的灰沾了滿手。
那架黑色鋼琴已經三個月沒打開,周慧敏說“考不上重點初中就賣了它”。
此刻琴譜夾層裡除了紙鶴,還有半塊化了的水果糖——是林國棟上周趁周慧敏出門時塞的,糖紙都皺了,卻還留著橘子味。
深夜十點,門縫裡漏進一束光。
林野裝睡時聽見鑰匙輕響,是父親。
林國棟端著牛奶的手在發抖,玻璃杯底磕在床頭櫃上發出輕響。
“小野,喝……”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後半句卡在喉嚨裡。
林野睜眼時,正撞進父親泛紅的眼眶。
他的目光落在她右肩,那裡的荊棘紋身邊緣還沾著未乾的墨,和前兩日滲的血混在一起,像朵開敗的紅玫瑰。
林國棟的手突然抖得厲害,牛奶潑出半杯,在床頭櫃上洇開個白圈。
“怎麼……”他蹲下來,指尖懸在她肩頭半寸處,“怎麼會這樣?”
“它在幫我寫東西。”林野坐起來,聲音輕得像歎息。
她“嘗”到父親的情緒——是二十年前婚禮上沒說出口的承諾,是周慧敏第一次打她時躲進廁所的煙味,是剛才在廚房熱牛奶時對著瓷磚牆掉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