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女兒的房門,他低聲補了句:“可你,好像比我勇敢。”
林野“嘗”到了那絲悔意。
它裹在湯的熱氣裡,帶著點苦澀的甜,像冬夜爐火將熄未熄的餘溫。
她沒說話,隻把湯碗端到牆角的矮櫃上——沒喝,也沒倒。
湯碗的倒影裡,她看見自己的眼睛,黑得像口深不見底的井。
次日清晨,周慧敏的尖叫穿透了整麵牆。
林野在衛生間刷牙,聽著母親摔門進書房的動靜,牙膏沫順著下巴滴在睡衣上。
“瀏覽器怎麼又裝回來了?”周慧敏的聲音像根被扯緊的琴弦,“還有這些草稿紙——《母親的手》?寫你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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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含著一口漱口水,望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想起三天前趁母親買菜時,把u盤塞進阿珍家的門縫。
老阿姨當時在晾床單,藍布圍裙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紅毛衣。
“阿珍阿姨,這個……幫我收著。”她把u盤往對方手裡一塞,轉身就跑,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裡蹦出來。
此刻阿珍正蹲在客廳的舊電腦前。
u盤插在主機側麵的圓孔裡,屏幕上的字被顯示器的雪花點割得支離破碎。
她戴起老花鏡,逐行往下讀:“她掐我手腕時,指甲蓋是珊瑚色的。我數過,每道月牙白的寬度都一樣——她連生氣都要量著分寸。”讀到“分寸”兩個字時,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頓。
窗外的麻雀撲棱著飛過晾衣繩,她突然起身,從收音機後蓋摳出個塑料密封袋,把u盤裡的內容拷了一份塞進去。
又搬來椅子,踮腳把另一份貼在樓道電箱背麵——膠帶粘在鐵皮上的“滋啦”聲裡,她想起自己女兒出嫁那天說的話:“媽,有些疼,總得有人幫著記著。”
江予安的台燈在深夜裡投下暖黃的圈。
他盯著論壇私信框裡的“你的文字,像一場未被診斷的創傷”,光標在“發送”鍵上懸了十分鐘,終究點了下去。
屏幕右下角彈出ip追蹤結果:老城區福明路23號——那是家開了二十年的“晨光網吧”,他上周剛去過,吧台後的牆上還貼著“未成年人禁入”的褪色告示。
他翻開林野的住院檔案,病曆本上的“焦慮症”三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
比對論壇帖子的用詞:“荊棘”出現27次,“刻度”出現12次,和病曆裡“胸口刺痛如被刺紮”“時間感模糊”的描述嚴絲合縫。
他摸出鋼筆,在新文檔裡寫下:“創傷性敘事作為情緒代償的可能性——y0736個案。”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裡,他仿佛看見那個在醫院走廊裡替護工說話的女孩,正握著另一支筆,在黑暗裡寫自己的病曆。
深夜兩點,林野跪在飄窗上。
她盯著樓下的路燈,看光暈在玻璃上暈成模糊的圓。
心口的荊棘已經退到鎖骨下方,像條褪色的項鏈。
這三天她每天練習“屏蔽”:盯著攝像頭,默念“我不聽、我不看、我不痛”,直到母親的焦慮變成遠處的蟬鳴,父親的歎息散成風裡的塵。
可代價是,她記不清周慧敏昨天罵了幾句,記不清早餐吃的是包子還是饅頭,甚至記不清“林國棟”這三個字該怎麼拚。
“如果忘了痛,我還能寫出真實嗎?”她摸著心口的皮膚,那裡隻剩淡淡的灼熱感,像塊剛愈合的傷疤。
窗外的城市燈火刺得她眯起眼,可這一次,她沒急著躲進黑暗。
風從窗縫裡鑽進來,掀起書桌上的稿紙,最上麵一頁寫著:“自由是帶著失憶的眩暈,一步步走回自己的身體。”
晨光透過紗窗爬進來時,林野摸了摸心口。
荊棘的觸感輕得像片羽毛,正一寸寸往鎖骨下退去。
她不知道,當周慧敏再次查看監控時,會看見她低頭寫題的側影,睫毛在眼下投著安靜的陰影——像朵即將綻放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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