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層裡果然躺著半張畫紙,和鐵盒裡的那幅是同一隻小鹿,角上的糖紙隻貼了一半,蠟筆的痕跡還帶著孩子氣的用力。
背麵的鉛筆字被蹭花了,勉強能認出"我想當畫家"的尾筆。
她把畫紙貼在胸口,鈍痛裡突然溢出一絲暖,像有人隔著三十年的時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深夜,林野裹著外套又溜進雜物間。
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在牆角的舊木箱上。
她翻到最底下時,一本硬殼日記本掉出來,封皮黴得發黑,扉頁上用藍墨水寫著"王秀蘭1978"——是奶奶的名字。
"七月十五,國棟又被他爸撕了畫。
我偷偷塞給他兩塊糖,他含著糖掉眼淚,說"媽,糖不甜"。
我摸著他背上的紅印子,心都碎了......可他爸說我是幫凶,拿掃帚柄打我後腰,疼得我三天沒下床。
孩子不爭氣,是我慣的嗎?"
"十二月初九,國棟收拾行李要去上海。
我站在門口看他,他低頭捆箱子,就是不看我。
我知道,他不是恨我,是怕看了我,就走不成了......"
最後一頁的日期是林國棟離開的前夜,字跡歪歪扭扭,像在發抖:"他拎著箱子出門時,我追出去喊他。
他背對著我揮了揮手,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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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孩子不是不孝,是不敢再聽一聲打罵。"
林野的指尖在"不敢再聽一聲打罵"上停住,心口突然一涼——纏繞多年的荊棘正在褪色,左肩那行"不爭是生,爭則死"的紋路像被雪水浸過,正一點一點融化。
原來理解施害者的痛,真的能稀釋受害者的傷。
次日清晨,陳阿婆拄著拐路過院門口,看見林野坐在門檻上發怔,便顫巍巍摸出塊桂花糕:"野丫頭,吃塊甜的。"她眯著眼睛笑,"你爸小時候也愛坐這兒,畫畫時哼《茉莉花》,聲兒甜得像蜜。"
"後來呢?"林野接過桂花糕,甜香裹著桂花香竄進鼻尖。
"後來?"陳阿婆的笑淡了,"他爸說"畫畫能當飯吃?
",撕了他一百多張畫。
再後來啊......"她拍拍林野的手背,"就不笑了。"
林野望著院中的老槐樹,忽然輕聲說:"他不是不愛我們,是他忘了怎麼愛。"
話音剛落,心口的刺痛猛地輕了,鎖骨下方浮出一道新紋路,像片舒展的葉子:"逃走的人,也在牢裡。"
屋內,林國棟正透過窗玻璃看她。
他手裡的煙燒到指尖,燙出個紅泡,卻盯著女兒發怔——她的背影和當年那個抱著撕碎的畫紙哭的自己重疊在一起,可她的脊梁比他直多了。
"哐當"一聲,院外傳來酒瓶子摔碎的脆響,混著粗啞的罵聲:"躲了三十年......當老子找不到你......"
林野和陳阿婆同時抬頭。
晨霧裡,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正往院門口挪,酒氣隔著半條巷子都能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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