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出租屋泛著冷白的月光,林野蜷坐在地板上,上百張被膠帶反複粘貼的兒童畫像褪色的花瓣攤開在身周。
她的指尖掃過一幅漁船蠟筆畫,船帆是用橘紅和明黃疊塗的,桅杆頂端粘著半顆剝下來的星星貼紙——那是她七歲生日時,父親偷偷塞進她鉛筆盒的。
畫紙背麵卻洇著兩個墨字,"廢物",筆畫粗重得幾乎戳破紙背,墨跡滲透到正麵,在浪尖上洇開一片猙獰的黑。
心口突然泛起細密的刺痛,像有根生鏽的針在紮。
她閉了閉眼,金手指的感知如潮水漫過——潮濕的鐵鏽味先湧進鼻腔,是老房子廁所裡常年漏水的下水管味道。
意識裡浮現出狹窄的隔間,瓷磚縫爬滿黑黴,十五歲的林國棟蜷縮在馬桶蓋上,膝蓋抵著胸口,手裡的蠟筆斷成兩截。
他的指尖在發抖,卻固執地補著畫角被撕掉的部分——那裡原本該有顆星星,現在被重新填上,比其他星星都大,亮得刺眼。
"畫畫的能有幾個出息?"門外傳來男人的怒吼,帶著醺醺酒氣,"你媽病了等錢買藥,你還有閒心塗顏色!"
林野猛地睜眼,右太陽穴突突跳著,像有根細針在顱內穿刺。
她撐著地板坐直,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咬到了嘴唇,血腥味在齒間蔓延。
茶幾上的小圓鏡裡,心口的荊棘紋身泛著暗紅,比昨日多了三根刺,每根都朝著窗戶的方向。
她爬到茶幾邊,從抽屜最深處摸出那個鐵盒。
鐵盒裡隻有一張照片,邊角被燒得蜷曲,像被火舌舔過又緊急撲滅。
照片上的青年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襯衫,站在縣文化館門口,胸前的徽章閃著暗光——"全省青少年美術賽二等獎"。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裝著整個星空,和現在的林國棟判若兩人。
手機在身側震動,是張老師的來電。
老人的聲音帶著顫音:"小野啊,我等你問這句話,等了三十年。
你爸那幅《星漁》,漁船載著星星出海的那幅,我現在還留著複印件。
可他爸當著全鎮人的麵燒了獎狀,說"這玩意換不來飯吃"......"
林野的手指攥得發白,"後來呢?"
"後來?"電話裡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他蹲在火堆前撿炭渣,手都燒紅了,還在找獎狀的碎片。
我偷偷塞給他半本素描本,他在本子上寫"要養媽媽",然後把所有畫具都鎖進了木箱底。"
心口的荊棘突然發燙,像被陽光曬過的鐵絲。
她掛了電話,抬頭正撞進江予安擔憂的目光。
"三天沒回消息。"他提著保溫袋站在門口,眉峰微蹙,"我以為你又把自己鎖在情緒裡。"
林野這才發現客廳的燈不知何時滅了,江予安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落在滿地的畫紙上。
他蹲下來,撿起一張畫著風箏的兒童畫,"這是你爸三十歲時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