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躲在橋洞陰影下,屏住呼吸。
老陳將紙船攤開晾在船篷上,風吹過,字跡早已模糊,可他卻像能“讀”到內容,低聲說著什麼——
“你媽不是不要你……是你爸藏了信。”
“藥片吃太多,不是軟弱,是疼太久。”
她心頭一震。
那些未曾出口的苦,那些被掩埋的真相,竟在這位盲眼老人口中,一字一句被聽見。
她忽然明白,有些話不必說給活著的人聽,也可以漂在水上,落在風裡,被另一個傷痕累累的靈魂承接。
月光穿過雲層,照在河麵最後一艘白船上,船身空無一字,卻在老陳手中微微顫抖。
他將它貼在胸口,久久未放。
唐薇的鏡頭在淩晨三點的河霧中靜默地運轉,像一隻不肯閉合的眼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她蹲伏在老橋另一側的石欄後,呼吸凝成白氣,手指卻穩得驚人。
取景框裡,老陳佝僂的身影被月光勾出一道蒼老的輪廓,竹竿輕挑,第三十七隻紙船緩緩落入船艙——那隻屬於林小雨的、空無一字的白船。
老人將它貼在胸口,布滿皺紋的手掌輕輕摩挲著紙麵,仿佛在安撫一顆跳動的心臟。
“空船最沉,”他低語,聲音沙啞如風過枯枝,“裝滿了‘不敢’。”
唐薇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發顫。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追了三年的紀錄片不該再問“你是否懺悔”,不該執著於周慧敏有沒有流下一滴淚。
真正的終章,應當是這一幕:一個盲人替無數沉默的靈魂讀出了他們從未寫下的遺言;一個聾啞的雕刻師用鑿子刻下不朽的碑文;而一個曾把自己折進紙船的女孩,終於站到了岸邊,成了渡人的人。
她輕輕放下攝像機,眼眶發熱。
鏡頭不再追逐答案,而是定格在這條幽暗河流上漂浮的微光——那是語言失效之處,人性仍掙紮著發聲的地方。
同一時刻,林野站在橋頭陰影裡,心口的月牙痕仍在隱隱發燙。
那道裂紋尚未愈合,卻已不再疼痛,反而像某種覺醒的印記。
她想起夢中江予安欲言又止的唇形,想起他曾說:“共情不是吞下彆人的火,是幫他們找到自己的燈。”可記憶如潮退去,隻留下回音般的殘響。
她低頭看著手中那隻剛剛接過的紙船——林小雨顫抖著遞來,上麵隻有三字墨跡:“我想活著。”
筆畫歪斜,像是用儘全身力氣才寫下。
林野指尖觸到那行字時,一股滾燙的情緒猛地衝進胸口,荊棘紋身竟短暫褪去了一寸,取而代之的是晶體內部一聲極輕的碎響。
她沒說話,隻是蹲下身,將紙船輕輕放入水中。
“這次,是你自己送的。”她說。
紙船隨波滑出十米,無聲無息。
老陳的小舟悄然靠岸,竹竿一挑,將其收入艙中。
那一刻,林野忽然懂了:她不必承載所有悲鳴,也不必成為救贖本身。
她隻是那一道縫隙——讓光照進去,也讓痛流出來。
而她的代價,是每一次儀式般的釋放,都會從記憶深處抹去一段與江予安的對話、一次牽手的溫度、一句未曾重複的晚安。
她望向河水,夜色漸淡,東方泛起灰青。
紙船早已遠去,但河麵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漣漪,一圈圈蕩開,如同傷口結痂前最後的震顫。
第二天清晨,林野獨自回到河邊。
露水沾濕了她的鞋尖,風吹過空蕩的河岸,帶來一絲異樣。
她停下腳步。
岸邊青石縫隙間,靜靜躺著幾隻未寄出的紙船——折痕生澀,紙張各異,有的甚至用了打印紙裁下的邊角。
它們沒有漂走,也沒有點燃,隻是安靜地擱淺在那裡,像等待回應的呼救。
其中一隻船上,墨跡未乾,三個字深深壓進紙纖維:
“隻有你……”
她怔在原地,心跳忽然慢了一拍。
喜歡荊棘中的常春藤請大家收藏:()荊棘中的常春藤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