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關掉頁麵,望向窗外。
街角梧桐樹下,一抹身影一閃而過,似乎駐足片刻,又悄然退去。
她沒看清那人麵孔,隻記得那雙手——粗糲、微顫,捏著一隻明顯折得歪斜的紙船。
林國棟站在街角的梧桐樹影裡,像一截被遺忘在風裡的枯枝。
他不敢再靠近半步,生怕驚擾了那片燈火溫柔的河岸。
燈籠映著水麵,波光搖曳,也晃在他臉上,照出眼角深陷的皺紋和微微顫抖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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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林野站在石階中央,披著一件舊棉襖——那是她外婆留下的,他曾偷偷洗過、曬過,藏在櫃子最底層多年,不知她何時翻了出來。
她正低頭教一個孩子折船,手指翻飛如蝶,動作輕巧而篤定。
那一瞬,林國棟的呼吸幾乎停滯。
這雙手……曾因練琴被打得紅腫潰爛,也曾攥著試卷跪在地上求他幫她向母親求情。
可他做了什麼?
他隻是躲進書房,算了一整晚的賬目,把數字寫得工工整整,仿佛那樣就能抹去一切哭聲。
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隻歪斜的紙船。
指節粗大,常年握筆記賬的手早已不靈活,折痕歪歪扭扭,船頭塌了一側,像極了他這一生的努力——看似完整,實則傾覆在即。
他本想轉身離開,可腳步卻釘在原地。
七夜了,他每晚都來,躲在人群外,看女兒點亮一盞又一盞燈,聽陌生人念出那些藏了半輩子的話。
有人哭亡妻,有人悔未儘孝,還有個少年哽咽著說:“爸,我不是不想上學,我是怕你失望。”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原來不是隻有他們家才沉默如鐵。
終於,他邁出了第一步。
然後是第二步。
腳步沉重,卻堅定。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呼喚她的名字,隻是走到木箱旁,緩緩蹲下,將那隻粗糙的紙船輕輕放進箱中。
動作笨拙得像個初學走路的孩子。
林野聽見動靜,抬起頭。
四目相對的一瞬,世間仿佛塌陷。
她看見父親眼底浮著一層濕漉漉的光,像是積雨雲終於肯落下第一滴淚。
她沒問“你怎麼來了”,也沒說“你終於來了”。
她隻是伸手,從箱中取出那隻船,指尖撫過那道歪斜的折痕,像讀一封遲到了二十年的信。
她走到啟動盆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船放入水中。
燭光倒影裡,小船緩緩漂起,隨著水流輕輕打了個旋。
微弱的光點在船底閃爍——那是誌願者們貼上的熒光貼紙,象征希望不滅。
林野凝視著它遠去的身影,忽然感到胸口一陣異樣。
不是撕裂,不是灼燒,也不是記憶被抽離的虛冷。
而是沉。一種久違的、真實的重量壓了下來,穩穩落在心上。
她怔住。
這一次,她沒有動用金手指。
沒有刻意去感知,沒有試圖捕捉他人情緒的碎片。
可她知道——那是父親的愧疚,是沉默多年的愛,是試圖靠近卻又怕打擾的掙紮。
全都藏在這隻歪斜的船上,靜靜地漂向河心。
她的眼眶熱了,卻笑了。
第七夜終了時,三十七隻由他人親手折出的紙船全部入水。
岸邊的人陸續散去,笑聲與低語融進夜色。
林野獨自留在最後,望著漆黑的河麵,忽然心口一陣尖銳劇痛——月牙形晶體邊緣剝落一小片,冰涼如碎玻璃墜入血肉。
一段記憶消失了。
她記不起那個雨夜的溫度,記不起江予安撐傘的手如何拂開她濕透的發,也記不起他說“你終於不用再替所有人疼了”時,嘴唇貼上她額頭的那一秒有多暖。
但她記得自己哭了。
也記得,那是第一次,有人不是因為她寫了什麼、說了什麼,而是僅僅因為她是林野,就吻了她。
淚水滑下麵頰,她卻不慌。
反而笑出聲來,聲音很輕,像風掠過蘆葦。
有些失去,是為了讓靈魂真正輕盈。
夜更深了。
河麵靜得能聽見水紋輕拍石岸的聲音。
就在她準備離去時,餘光忽然掃到一處石縫——那裡卡著一隻未點燃的小紙船,船身粗糙,折痕淩亂,船尾用鈍器刻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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