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立刻推門進去。
而是靜靜站著,聽著屋內的寂靜,像等待某種回應。
片刻後,她走向陽台。
那盆焦黑的山茶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盆新換的土,深褐濕潤,一直填到盆沿,平整得近乎刻意。
花莖底部纏著一圈細麻繩,打結的方式笨拙卻牢固,仿佛怕它撐不住未來的生長。
林野蹲在陽台,指尖仍停留在那圈麻繩上。
粗糲的纖維吸飽了水汽,微微發脹,像是剛從一場沉默的儀式中蘇醒。
她凝視著新土——深褐、緊實、幾乎要溢出盆沿,仿佛埋藏了什麼不可見之物。
那句“土要深,根才不會飄”在腦海裡反複回響,像一句遲到二十年的暗語。
她忽然明白,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換盆。這是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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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從未說過愛,也未曾擁抱過她,可此刻這盆花、這土、這笨拙打結的麻繩,卻比任何語言都更沉重地落在她心上。
她想起孫醫生說的:“你外婆說不出痛,而你母親……學會了用行動代替言語。”原來周慧敏不是不懂如何表達,而是她的語言早已被代際的創傷扭曲成了一種近乎宗教般的儀式——每月十五去花園,是她對母親記憶的供奉;如今為一株枯死的山茶換土,或許是她第一次,將這份祭禮轉向了女兒。
林野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客廳。
門虛掩著,燈光從縫隙漏出。
她輕步走過去,沒有敲門,也沒有推門而入,隻是靜靜立在門外。
周慧敏坐在書桌前,背影僵直如碑。
那本燒去一角的空白日記攤開在桌上,紙頁泛黃,邊緣焦黑卷曲。
她手裡握著一支舊式鋼筆,筆尖懸停在紙麵上方半寸,遲遲未落。
沒有字跡,也沒有合上。
時間仿佛凝固在這一頁留白之間。
林野沒動。
她知道,那一行未落的墨痕,是比千言萬語更艱難的跋涉。
她轉身走向自己房間,輕輕關上門。
靠在牆邊坐下,她閉上眼,任思緒沉入黑暗。
夢來得毫無預兆。
她站在一座坍塌的圖書館中央,穹頂碎裂,月光斜灑在傾倒的書架間。
碑林已化為塵土,唯有老秦的雕刻刀孤零零插在地麵,刀柄上纏著一根褪色紅繩——那曾是他妻子留下的唯一信物,也是他一生未能送出的告白。
風穿過廢墟,發出低語般的嗚咽。
她走近,伸手握住刀柄。
冰冷的金屬竟泛起溫熱,刀身映出一張熟悉的臉——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嘴唇微動,似有萬千話語欲說還休。
但這一次,林野沒有側耳傾聽,也沒有追問“為什麼”。
她隻是看著她,然後,輕輕點頭。
那一刻,心口的月牙形荊棘紋突然不再隱痛,反而泛起一陣溫潤的暖意。
她低頭,仿佛能看見那紋路正悄然變化——第二層環紋緩緩閉合,如同一道長久未愈的傷口,終於結痂。
她驚醒在晨光微露時分,胸口平靜得陌生。
她抬手按住那片皮膚,那裡不再有刺痛,也不再有灼燒感,隻餘下一種近乎溫柔的知覺,像心跳與呼吸達成某種久違的和解。
她起身推開陽台門。
清晨的空氣清冽,新葉上凝著一滴露水,在初陽下顫巍巍滑落,墜入泥土,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書房內,周慧敏終於落下第二句話。筆跡顫抖,卻堅定:
“今天,花……活了。”
窗外,城市漸次蘇醒。
一輛快遞車駛過街角,車身廣告牌閃著模糊光影,隱約可見一個展覽海報的輪廓:灰白色調中浮現出一行小字——“情緒留白:那些未被命名的瞬間”。
林野的目光不經意掠過那抹反光,心頭忽地一動,像是有什麼遙遠的聲音,在寂靜中輕輕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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