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沒有合上本子。
那兩個字仍留在紙上,墨跡未乾,微微顫抖,像一道不肯愈合的傷口,在寂靜中無聲呼吸。
窗外,山茶花的新芽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嫩綠中透出一點血色般的紅,像是誰悄悄埋下的證詞。
林野躺在床上,窗簾未拉嚴,城市燈火透過縫隙,在天花板投下一縷浮動的光影。
她閉著眼,意識沉浮,不知何時滑入夢的邊緣。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片無垠雪原上,腳下是無數本空白日記,層層疊疊,鋪滿天地。
風起時,紙頁翻動,發出沙沙輕響。
她彎腰,翻開其中一本。
刹那間,黑血從紙麵緩緩滲出,順著指尖爬上來,溫熱而沉重。
她猛然驚醒,心跳如鼓,窗外夜色濃稠,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林野驚醒時,冷汗浸透了睡衣的領口。
窗外的城市依舊沉默在夜色裡,隻有遠處高架橋上偶爾掠過的車燈,在天花板劃出短暫而冰冷的光痕。
她抬手按住心口——那枚自幼隨情緒生長的月牙形荊棘紋身,此刻正傳來異樣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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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掀開衣襟,借著微弱的光線望去,第二層環紋竟裂開一道細縫,像乾涸河床般蜿蜒,從中滲出一縷極淡的腥氣,混在空氣裡,幾乎難以察覺,卻讓她胃部一陣翻湧。
她顫抖著摸過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小周說,你媽的沉默……是種保護。”
發信人是唐薇,時間停在淩晨兩點十七分。
林野盯著那句話,呼吸漸漸放輕。
腦海中浮現出美術館裡那個瘦小的身影——小周,母親的侄女,一個幾乎從不開口說話的女孩。
她記得昨夜閉館前,唐薇悄悄告訴她:“她回家後寫了整整三頁紙,全是空白。但她媽媽說,這是她這兩年來第一次願意碰筆。”
原來不是冷漠,也不是無情。
而是有些人,一生都在用沉默築牆,把最深的愛埋進地底,連一聲歎息都不敢發出,生怕震動了整座危樓。
她忽然明白了。
母親周慧敏從來不是不愛她。
她是太愛了——愛到恐懼,愛到每一次想伸手撫摸女兒頭發的衝動,都被童年烙印擊碎成責罵;愛到每一份溫柔都像是背叛父親訓誡的罪證;愛到唯有把自己剜空、削硬、磨成“狼”的形狀,才能在這扭曲的血脈鏈條中繼續站立。
那一晚,她夢見雪原上的空白日記一頁頁翻開,黑血蔓延,其實是母親被壓抑了一生的情緒,在以另一種方式流淌。
而她曾以為的傷害,不過是傷口結痂時崩裂的聲響。
次日清晨,天光尚薄,林野輕步走向母親書房。
門虛掩著,一絲細微的響動從陽台傳來——泥土翻動的聲音,還有極低的呢喃,像禱告,又像懺悔。
她屏息推開門縫。
隻見周慧敏跪在陽台新換的花盆前,手裡握著一把園藝剪,指尖已被割破,鮮血一滴一滴落入濕潤的土壤。
那是一株山茶花,枝頭剛抽出嫩芽,在晨風中微微顫動。
她低聲說著什麼,聲音破碎不成句:
“媽……我教不會女兒愛,但……我能讓你的花開。”
林野怔在原地,心臟像被什麼緊緊攥住,又緩緩鬆開。
她沒有進去。
也沒有叫她。
隻是靜靜看著那個佝僂的身影,第一次不再是“狼媽”,而是一個終於敢用血澆灌記憶的女兒。
陽光慢慢爬上她的肩頭。
風吹動窗簾,也吹散了多年積壓在心頭的霧。
她轉身離開,腳步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一場遲到二十年的祭奠。
回到房間,她翻開畫展剩餘的宣傳冊,在夾層中取出一張照片——那是昨夜她偷偷拍下的山茶花嫩芽,綠中透紅,宛如初生的心跳。
她將照片收進外套口袋,走出家門,朝社區花園走去。
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草葉上,遠處傳來掃帚劃過地麵的沙沙聲。
花匠老吳正彎腰修剪冬青,背影熟悉而沉默。
林野站在小徑儘頭,望著他佝僂的脊背,忽然覺得,有些話不必說出口,有些傷也不必治愈。
就像那株山茶,不需要知道為何流血,隻要它還在長,便是回應。
她走上前,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照片,輕輕遞出。
老人接過,眯起渾濁的眼睛看了許久,皺紋深處似有波瀾湧動。
忽然,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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