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父親的童年筆記裡見過這個動作的說明:“非緊急不得發聲”——那是他父親定下的家規。
而“三聲輕叩”,是他們父子間唯一的回應方式:我聽見了。
三十多年後,這個禁語,第一次被用來回應她。
淚水無聲滑落,她卻笑了。
她掏出手機,錄下了這一刻,然後緊緊貼在心口——
金手指瞬間激活,記憶洪流奔湧而至。
她看見十歲的小男孩在黑暗裡舔舐糖紙,看見青年時期的林國棟偷偷把她踢掉的被子拉好,看見他無數次站在她病房外抽煙,煙頭明滅如欲言又止的心跳。
她終於明白,他不是不愛,是他從未學會如何讓愛被聽見。
那一夜,林野回到家中,在書桌最底層翻出了那個生鏽的小鐵盒。
她取出那張泛黃的糖紙,輕輕攤開,仿佛怕它碎掉。
隨後,她又找來父親常用的焊槍、那台老舊的錄音機,一件件放進去。
最後,她寫了一張字條,折成方勝,壓在最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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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每一句,我都存著。”清晨六點十七分,天光尚未完全破開雲層,城市在薄霧中浮沉。
林野蜷在書桌前,指尖仍觸著那張泛黃的糖紙——邊緣已微微脆裂,像被歲月啃噬過的葉子,可那股陳年橘子糖的甜香卻固執地滲進空氣裡,鑽入鼻腔,直抵眼底。
她將它輕輕鋪展在鐵盒底部,動作近乎恭奉。
焊槍靜靜躺進去,金屬外殼還沾著昨夜修燈留下的焦痕;老式錄音機也放進去了,按鈕早已磨白,是父親幾十年來反複按壓的證據。
最後,她取出那張折成方勝的字條,展開又重寫一遍,筆尖頓了三次才落定:“你說的每一句,我都存著。”這一次,她沒再折疊,而是平鋪其上,仿佛怕一絲褶皺都會讓這句話失真。
合上蓋子時,她聽見一聲極輕的“哢”,像是某種封印終於閉合。
可當她在廚房煮好一杯咖啡,端著杯回到玄關時,腳步猛地釘住。
門外,一個歪斜得幾乎不成形的鐵皮小盒,正靜靜地躺在地墊中央。
它顯然是用焊槍臨時拚接而成,邊角翻卷,接口處布滿斑駁焊點,像一隻掙紮著成型的金屬繭。
盒身沒有任何裝飾,唯獨底部刻著兩個深深刻入金屬的字:回禮。
林野蹲下身,指尖顫抖著掀開盒蓋。
裡麵是一顆未拆封的水果糖,塑料薄膜完好無損,標簽清晰寫著:“橘子味,你七歲最愛。”
她的呼吸驟然停滯。
七歲那年,她發著高燒哭鬨不休,隻嚷著想吃一顆橘子糖。
周慧敏斥她“矯情”,說糖會壞牙、會擾亂情緒。
那天夜裡,她聽見廚房有細微響動,回頭看見父親站在冰箱旁,迅速把什麼塞進衣兜。
第二天,枕頭下就多了這顆糖。
原來是他去樓下便利店買的。原來他記得。
淚水無聲滾落,砸在鐵盒邊緣,發出輕微的“嗒”聲。
這不是道歉,不是解釋,甚至不是一句完整的表達——可這是他第一次,在沉默之外,主動遞出一樣東西,附上一段隻有他們懂的記憶。
這是他的語言。
當晚,林野夢見自己站在社區影院的放映室。
玻璃窗外夜色濃稠,而銀幕緩緩亮起,映出年輕的林國棟伏案寫信的畫麵。
燈光昏黃,筆尖懸在信紙上方,墨跡遲遲未落。
紙上隻有一行字:“親愛的野”,而後空了許久,久到仿佛整個童年都凝固在這片刻記憶裡。
終於,筆尖落下,寫下兩個字:“爸爸”。
她想衝出去抱住他,喉嚨卻被千斤重負壓住,發不出聲。
就在這時,父親忽然抬頭,目光穿過銀幕,直直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他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卻又清晰得刺穿所有寂靜:
“光夠亮了。”
她猛然驚醒,冷汗浸透睡衣,心口卻毫無寒意,反而像被一道溫熱的溪流緩緩熨過。
月牙形的荊棘紋身安靜地伏在那裡,不再刺痛,也不再蔓延——它隻是存在著,像一枚見證傷痕也被治愈的印章。
手機震動起來。
唐薇的消息跳出來:“《沉默之河》父係線,我想用‘光夠亮了’作標題。”
林野盯著屏幕良久,指尖微顫。
她打字,刪去,重寫,最終隻回了一句:
“可以,但必須刪掉所有旁白——有些話,隻能由他們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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