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蜷縮在出租屋的地板上,手機屏幕就像一把不斷翻轉的刀,割開她剛剛愈合的傷口。
熱搜詞條高居榜首:荊棘野背叛幸存者。
評論區的截圖一張張彈出,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有人截取了《靜音鍵》短片裡父親修燈泡的三秒鏡頭,打上紅圈標注:“看,他又出現了——施暴者的幫凶,在燈光下微笑。”有人把白山茶的照片p成血紅色,配文“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獻祭儀式完成”。
還有人翻出她博客最後那句“它是我的和解”,做成表情包,下麵寫著:“原來痛苦是用來兌換流量的。”
她的心猛地一縮。
月牙形的紋身突然發冷,就像有冰錐從皮肉深處刺入,順著神經蔓延到四肢。
黑霧湧了上來,熟悉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嚨——那些謾罵、質疑、憤怒的情緒如汙水般湧入她的感知係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洶湧。
她幾乎要跪下去。
可就在這時,她鬼使神差地撕下一張最惡毒的帖子,打印出來,貼在胸口晶體表麵。
“我要吸收它。”她對自己說,“寫下來……寫進下一個故事。”
指尖觸到紙張的瞬間,異變突生。
不是熟悉的吞噬感,而是一種反向的拉力——仿佛體內某道沉睡的濾網突然啟動。
那些“虛偽”“洗白”“懦弱”的詞句撞到心口,像汙水衝刷過一層看不見的膜,雜質沉澱,水流卻變得清澈。
然後,一個極細、極輕的聲音在意識深處浮現:
“我也想有人為我說話。”
林野猛地睜開眼睛。
呼吸停滯了一瞬。
這不是她的想法。
也不是她讀過的任何一條留言。
這是……某個躲在惡意背後的真心。
她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晨光爬上窗台,照見地上散落的紙頁。
她忽然明白——她的金手指從未真正失控。
它隻是一直在單向接收,從不曾過濾,也從不曾分辨。
而現在,它開始吐納了。
當天下午,她撥通了老周的電話。
“我想租那個地方。”她說,“舊法庭。”
老周沒問為什麼。
沉默幾秒後,隻回了一句:“鑰匙在我這兒。晚上八點,我等你。”
第二天,王姨幫她在社區公告欄貼了匿名邀請函。
紙是普通的a4紙,字是打印機打出的宋體,沒有署名,隻有兩行字:
一場無聲聽證會。
3月20日,光明裡舊法庭,來聽,或被聽見。
王姨看著她貼完最後一張,猶豫著問:“小林,你真覺得會有人來?”
林野沒回答。
她隻知道,那晚音頻裡的聲音不會憑空出現。
它們來自某個人真實的黑夜。
隻要還有一個這樣的人認得這條路,就夠了。
聽證會當晚,七點半剛過,老周蹲在法庭門口抽煙。
磚牆斑駁,鐵門鏽跡縱橫,唯有被告席前那一小塊地,不知被誰悄悄掃過,乾乾淨淨。
“來了三個。”他低聲說,煙頭在暗處明明滅滅,“一個女的,火氣挺大;一個男的,戴口罩,站了十分鐘才進門;還有一個老太太,坐下就沒抬過頭。”
後來陸陸續續又來了七人,總共十位。
沒人說話,沒人對視,全都低著頭,像一群被生活抽去脊梁的影子。
林野站在投影機旁,沒開燈。
她按下播放鍵,黑暗中,一段音頻緩緩流淌而出——
第一句是網友的質問:“你爸就是幫凶,你怎麼敢原諒?”
緊接著,背景音裡浮現另一個聲音,稚嫩、顫抖:“爸爸……我的作業本被踩濕了……”
“閉嘴!”一聲怒吼砸下,桌椅翻倒聲接踵而來。
片刻死寂後,鄰居的議論響起:“這爸有威嚴,孩子就得管嚴點。”
第二句彈幕:“她憑什麼被原諒?我連哭都被說裝。”
音頻切換——衣櫃縫隙裡,小女孩屏住呼吸。
母親在客廳摔碗:“你要是你弟該多好!白養了個賠錢貨!”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鄰居家姐姐小聲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女孩哽咽著回答,指甲掐進掌心,“我不哭的,哭了更煩他們。”
一句句審判背後,浮現出一句句無人傾聽的真相。
林野始終沒說話。她隻是讓聲音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