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一開始冷笑,雙臂抱胸,眼神鋒利如刀。
可當那句“我連哭都被說裝”響起時,她的手指猛地掐進掌心,指節泛白。
她想起了什麼——小時候發燒到39度,躺在沙發上發抖,母親卻笑著說:“彆裝了,你弟昨天燒到40都沒哼一聲。”
張哲坐在角落,口罩遮住大半張臉。
他想起小學五年級,因為考試失利被父親踹進牆角,額頭磕出血。
老師問他怎麼了,他笑著說:“我自己摔的。”——那是他第一次學會,男孩不能哭。
音頻終於結束。
寂靜像水一樣淹沒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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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紙,一盒筆,輕輕放在審判席上。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張低垂的臉。
“現在,”她說,聲音很輕,卻清晰得如同鐘響,“輪到你們寫自己的故事。”
眾人僵坐不動。空氣凝滯。
良久,就在所有人以為無人會動時——
張哲緩緩摘下口罩,第一個起身。
他走向審判席,拿起一支筆,在紙上寫下:
“小學五年級……”張哲的筆尖頓在紙上,墨跡緩緩暈開,像一滴遲遲不肯落下的淚。
他寫完那句話後,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肩膀微微起伏,仿佛把二十年來壓在胸口的悶響都傾注進了這短短一行字裡。
審判席上的紙張靜靜躺著,如同一片被喚醒的荒原,等待更多種子落下。
林野看著他——這個一直躲在口罩背後的男人,此刻竟成了第一個撕開自己傷口的人。
她的心口忽然一熱,那枚沉寂已久的晶體竟輕輕震顫了一下,像是回應某種久違的共鳴。
黑霧沒有湧上來,反而退得更遠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清明:她不再隻是被動承受情緒的容器,而是開始感知到那些藏在沉默背後的重量。
李婷的手指還在發抖。
她原本想冷笑,想嘲諷這場“自我感動的表演”,可當張哲寫下那句話時,她聽見了自己童年夜裡無數次重複的低語:“要是我能替她疼就好了。”她的母親從不哭,也不允許她哭。
弟弟是光,她是影子;弟弟犯錯是天真,她犯錯就是背叛。
她偷拿錢包那天,其實隻買了兩本書——《安妮日記》和一本心理學入門手冊。
她想知道,為什麼有人能寫出“我想活下去”這樣簡單的句子,而她卻連說“我痛”都要被罵矯情。
她終於動了。
指甲掐著筆杆,幾乎要折斷,但她還是用力寫下:“我偷拿媽媽錢包買《安妮日記》,她說我學壞,可我隻是想看看,有人替我痛。”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她猛地鬆手,像是扔掉一塊燒紅的鐵。
淚水猝不及防地砸在紙麵,裂開了“痛”字的一角。
老周什麼也沒說。
他佝僂著背走過去,將每一張信紙收進一個舊檔案袋——那是法院廢棄的案卷袋,邊角磨損,印著模糊的“民事”二字。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紅色印泥盒,用拇指蘸了蘸,在每封信的右下角按下掌印。
動作緩慢而莊重,像在完成一場無人見證的儀式。
那一枚枚紅印,不像簽名,倒像是一道道封緘,又像是一聲聲遲來的“我聽見了”。
林野接過那些信,指尖微顫。
她走到角落那個盛滿水的消防蓄水槽前——這是她昨夜一桶桶提水上樓注滿的。
水麵上漂浮著細小的塵埃,映著天花板上縱橫交錯的裂痕,恍惚間竟與她心口的荊棘紋路重疊在一起。
她輕輕將信折成紙船,一艘、兩艘……十艘。
它們依次滑入水中,隨波輕蕩,宛如載著十顆沉沒多年的心駛向未知的岸。
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心口的晶體。
溫熱,脈動,像一顆正在蘇醒的種子。
就在那一刻,世界忽然塌陷。
聲音消失了。
不是漸弱,不是模糊,而是徹底地、絕對地——靜了下來。
她的耳朵仍在,外界仍有動作:王姨驚慌地張嘴呼喊,張哲猛地站起,李婷伸手欲扶……但一切都被隔在一層看不見的膜外。
她隻能看見唇形開合,肢體急促,卻聽不見任何聲響。
奇怪的是,她並不恐懼。
水波依舊晃動,倒影中,天花板的裂縫似乎淡了些。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發現指尖正無意識地模仿著剛才某人寫字的節奏——那種壓抑又克製的停頓,分明是李婷的筆勢。
而另一股細微的震感從腳底傳來,像是有人在遠處重重踩了一腳,那是張哲起身時的情緒餘波。
窗外,天色微明。
灰雲裂開一道縫隙,第一縷晨光斜斜刺入,落在漂浮的紙船上,照亮了那一行尚未完全被水浸透的字跡:
“……希望他打我——這樣我就不是沒用的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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