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猛地一晃,像是被這句話釘在原地。
然後,他慢慢蹲下,雙臂抱住頭,肩膀劇烈起伏。
很久之後,一聲沙啞的嗚咽穿透風雪:
“我……我想回家。”
林野站在街角,聽著,沒動。
就像火,燒過了,灰燼才會真正落地。
她轉身離去,衣兜裡的錄音筆仍在運轉,錄下風聲、雪落、和那一句遲來了十年的哭泣。
而在她未曾察覺的角落,張哲默默拍下了阿哲留下的陶瓷片位置——那是她托人送去的,上麵刻著一行小字,邊緣粗糙,卻清晰可辨。
雪停了,天光在淩晨時分悄然爬上窗沿。
林野坐在書桌前,一夜未眠。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最後定格在那條來自秦小雨的消息上:“我在美院辦了個展,名字叫《我不再需要誰替我說話》。”
她指尖輕輕滑過那行字,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很輕,像風掠過湖麵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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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彆人終於開口而欣慰,而是忽然意識到:原來沉默也可以不再是一種傷口,而成為一種選擇。
但她沒有回消息。
有些路,走得再近,也不能並肩;有些話,說得再真,也不必回應。
她轉頭看向角落的錄音筆,紅燈微閃,像一顆靜靜跳動的心臟。
她將周立文那段顫抖的語音重新聽了一遍,然後逐字錄入“轉譯音頻”庫。
那句“爸,我小時候很怕你”,被拆解成三段不同語調的播放版本,分彆配以低頻白噪音、雨聲和鐘擺滴答——這是她最近摸索出的情緒共振頻率,能讓最深的壓抑,在無意識中鬆動。
她沒告訴任何人,這個係統正在慢慢脫離她的身體。
曾經,每一段他人的痛苦都要刻進心口,化作荊棘蔓延;現在,她開始學會把那些刺紮出來的血肉,織成一條彆人能走的路。
不是犧牲,也不是拯救,而是一種傳遞的儀式。
許星清晨發來消息:阿哲已在精神科完成初診,情緒穩定,願意接受長期治療。
他還說,張哲陪他全程,臨走前,阿哲一直握著那塊陶瓷片,指節發白,像是攥著最後一根浮木。
林野閉上眼,腦海中浮現那個畫麵——破舊棉衣下顫抖的手,緊貼著粗糙的刻痕:“你不是我的回聲,你是你自己的心跳。”
這句話是她寫的,卻像是對自己說的。
她曾以為,共情是一種天賦,後來才懂,它更像一場慢性中毒。
她吸收太多不屬於她的痛,把彆人的呐喊當成自己的呼吸,直到心口長滿荊棘,誤以為那就是靈魂的形狀。
可當阿哲在焚燒亭前說出“我想回家”時,她突然明白:真正的救贖,不是替人點燃火焰,而是守住那簇火種,等他們自己伸手來取。
她站起身,走到穿衣鏡前。
燈光昏黃,映出她單薄的身影。
她緩緩撩起衣角,露出心口——那圈灰黑色的紋身依舊盤踞在那裡,月牙形的輪廓清晰如初,邊緣仍帶著幾分潰爛後的瘢痕感。
它不再劇痛,也不再蔓延,卻固執地存在著,像一道尚未愈合的界碑,劃分著過去的囚籠與未來的曠野。
“當我不再是嘴……”她對著鏡中人輕聲問,“我還能是誰?”
沒有答案。
隻有窗外城市蘇醒的聲音,車流、廣播、遠處工地的敲擊,彙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
就像她內心仍未命名的那部分自我,在喧囂中靜默生長。
她放下衣角,打開抽屜,取出一本嶄新的筆記本,封麵上空白一片。
她握筆良久,終於寫下第一行字:
“我想試試,隻為自己寫一次。”
筆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哪怕沒人聽見。”
合上本子時,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匿名推送通知,來自焚燒亭監控係統:
【今日0317,收到一封無署名信,內容已焚毀。
係統記錄關鍵詞提取結果:母親、顏料、撕碎、空框。】
林野盯著那幾個詞,眉心微微一跳。
她不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也不知道那幅被撕碎的畫曾畫過什麼。
但她忽然覺得,心口那道灰痕,輕輕顫了一下——
仿佛有什麼,正從沉默深處,緩緩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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