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出舊筆記本,在扉頁寫下一行字:
“有些話,未必靠耳朵聽見。”
某天整理儲物櫃時,她摸到一隻廢棄的老式電鈴盒,銅線裸露,鈴錘鏽死。
她拂去灰塵,指尖順著線路滑過,忽然想起什麼——
廣播站的小林曾說過一句奇怪的話:“聽障孩子靠震動感知語言……他們不是聽不見,是用身體在聽。”
她停下動作,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心口那道荊棘紋身忽地泛起一陣溫熱,不痛,也不蔓延,反倒像某種蘇醒的預兆。
暴雨傾盆的深夜,城市被裹在一片灰白的雨幕中。
窗外的梧桐樹影在牆上狂舞,像無數掙紮的手臂。
林野蜷在沙發一角,老式電鈴盒擱在膝上,銅線裸露,鏽跡斑斑,卻已被她用細密的焊點重新接通。
她的指尖還沾著鬆香與金屬的微澀氣味,心口那道荊棘紋身隱隱發燙——不是痛,而是一種奇異的共鳴,仿佛有什麼沉睡的東西正隨電流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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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著小林給的頻率圖譜,將《給野》的最後一段詩稿轉譯成振動波形:每一個字都化作不同節奏的脈衝,藏在低頻震蕩裡。
聽障兒童靠身體感知語言,那或許父親也一樣——他一生沉默,不是沒有聲音,而是從未有人為他造出他能“聽見”的方式。
電鈴接入了家裡的備用線路,借的是樓道燈修好後新接的接口。
她沒告訴任何人,隻是在跳閘頻繁的雨夜特意留了電源。
果然,午夜剛過,一道驚雷劈落,整棟樓猛地一顫,燈光熄滅,黑暗如潮水湧來。
可就在刹那間——
嗡——
一聲鈍響從牆角炸開。
不是尋常的鈴聲,而是一種低沉、持續的震顫,順著牆體蔓延,像地底深處傳來的嗚咽。
林野渾身一凜,猛地抬頭,隻見那老舊電鈴的鈴錘竟因共振微微抬起,敲擊未響,卻帶動整個鐵盒劇烈震動,電流沿著牆麵濕痕爬行,水漬在微光下泛起波紋。
她屏息走近,心跳幾乎停滯——
那些蜿蜒的水痕,在震動中竟短暫凝成一行字,浮現在斑駁牆皮上,如同幽靈書寫:
“爸爸愛你。”
字跡模糊,搖曳不定,幾秒後便隨著電壓不穩而潰散。
可那一瞬,已足夠讓時間凍結。
她轉身望去,林國棟站在臥室門口,渾身濕透,手裡還攥著傘,不知何時從外麵回來,又停駐多久。
他的臉在閃電映照下蒼白如紙,嘴唇劇烈抖動,眼中翻湧著幾十年未曾流露的情緒——震驚、羞愧、悔恨,還有一絲近乎孩童般的脆弱。
下一刻,他雙膝重重砸向地板,發出沉悶一響。
不是跪向神明,也不是對著空蕩的客廳,而是朝著林野的方向,朝著那行消逝的字跡。
然後,他伸出手。
顫抖、粗糲、滿是老繭的手,猛地環住正欲上前扶他的林野。
力道大得幾乎窒息,卻又帶著生怕她消失般的小心翼翼。
林野僵在原地,背脊貼著他起伏的胸口,聽見他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哽咽,像鏽死多年的門軸終於被推開一條縫。
她沒說話,也沒掙脫。
隻是緩緩抬手,覆在他緊扣的手背上,任那久違的體溫穿透衣料,燙進心底。
心口的荊棘紋身忽然變得溫熱,月牙形的舊疤輕輕發燙,不再刺痛,反倒像被雨水洗過的土地,終於裂開一道縫隙,透出微弱卻真實的生機。
那一夜,家中再無言語。
隻有斷續的抽泣、熱水壺燒開的鳴笛、以及兩雙始終不願鬆開的手。
次日清晨,陽光破雲而出,灑在窗台。
林野醒來時,發現客廳茶幾上,那枚她藏了許久的鐵盒已被挪到了最顯眼的位置——蓋子半開,露出裡麵一卷刻錄好的振動帶,標簽上寫著三個歪斜卻認真的字:
“給野。”
而父親的工具箱旁,多了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邊角磨損,顯然被反複摩挲過。
上麵隻有一句話:
“我想……為女兒讀一首詩。”
她盯著那行字,久久不動,直到聽見臥室傳來極輕的走動聲——林國棟正站在鏡子前,一遍遍練習開口,聲音低啞,斷續如風中殘燭,卻固執地不肯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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