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的葉子輕輕擺了擺,像在點頭。
江予安看著那本日記,許久,終於伸手覆上。
陽光灑落,映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
第七次谘詢的錄音設備是陳伯提供的,一台老式磁帶機,漆麵斑駁,旋鈕邊緣磨得發亮。
它被安放在茶幾中央,像一座微型祭壇,供奉著即將袒露的殘片人生。
林野盯著那兩枚緩緩轉動的磁頭,心跳隨著機械的嗡鳴逐漸同步。
她沒說話,隻是將手伸進外套口袋,確認了那支筆還在——不是錄音筆,而是一支早已乾涸的鋼筆,筆帽上有道細裂痕,是九歲那年周慧敏摔碎她的作業本時,她從紙堆裡偷偷藏起的唯一遺物。
“準備好了嗎?”江予安問,聲音很輕,像是怕驚走屋內漂浮的舊時光。
她點頭,又忽然抬頭看他:“我們不說‘治愈’,也不說‘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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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心口的位置——那裡月牙形的荊棘紋身正隱隱泛光,卻不再扭曲猙獰。
“好。”他說,“我們就說……誠實。”
按下錄製鍵的瞬間,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秒。
電流聲低低響起,像潮水退去前最後的回響。
“我不是來救你的。”江予安先開口,語調平穩,卻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溫柔。
林野望著他,眼底閃過一絲震動,隨即笑了,笑意淡如霧,卻穿透了所有偽裝。
“你是來陪我一起碎的。”她說。
話音落下的刹那,異變突生。
她的呼吸驟然一滯,胸口猛地一沉,仿佛有根無形的藤蔓順著脊椎攀上心臟。
與此同時,江予安的瞳孔微微震顫,手腕內側那道舊疤倏地灼熱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伸手握緊對方,掌心相貼的瞬息,世界塌陷又重建——
她看見了:七歲的江予安跪在冰冷地板上,懷裡抱著母親尚有餘溫的身體,窗外暴雨傾盆,屋裡沒人開燈。
父親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公文包,說了句什麼,然後轉身離去。
沒有人抱他,沒有人哭。
他也看見了:九歲的林野坐在考場最後一排,試卷上三個紅叉刺目如血,她低頭咬唇,指甲掐進掌心。
放學後周慧敏當著全班家長扇了她一耳光,而林國棟站在人群邊緣,低頭點煙,火光閃了一下,便熄滅在風裡。
畫麵交錯、重疊、燃燒,如同被投入火焰的舊信。
可就在記憶最痛的節點,它們開始模糊、褪色,像被某種本能機製強行抹除。
他們拚命想記住細節——母親臨終前是否說過愛他?
那一耳光之後,她有沒有哭出聲?
可越是用力回想,記憶越如沙漏般流儘。
隻留下兩雙眼睛裡的淚,和掌心傳來的溫度。
磁帶繼續轉動,錄下漫長的沉默。
良久,林野輕輕喘了口氣,額角沁出冷汗。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仍緊緊扣著江予安的,仿佛一旦鬆開,就會墜入虛空。
她沒再說話,隻是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像一片終於找到歸處的落葉。
離開時天已擦黑。
雨停了,雲層裂開一道縫隙,月光斜斜灑在巷口青磚上,映出兩人並行的影子。
陳伯站在鐵門前,遞來一把銅質舊鑰匙,表麵氧化發綠,齒痕清晰。
“這屋留給你們,”他說,“隨時回來。有些話,隻能在這裡說出口。”
林野接過鑰匙,指尖微顫。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扇斑駁的門,仿佛看見童年那個蜷縮在沙發上的自己,正隔著玻璃靜靜望著她。
這一次,她沒有逃避,也沒有流淚,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遠處巷口,一個小女孩牽著父親的手走過,哼著廣播裡聽來的詩:“月亮是枚釘子,釘住流浪的夜……”林野聽著,忽然輕聲問:“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也學著說點什麼?”
江予安握緊她的手,指節微微發白,像是在承諾,也像是在安撫自己。
“等我們準備好。”他說。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昏黃的光暈籠罩小巷。
那些燈,有的是林國棟年輕時修過的,有的是他們這些年一步步走過的路。
光影交錯間,林野的心口那枚月牙靜靜地發著柔光,不再疼痛,也不再灼熱,像一枚終於被理解的傷疤,安靜地存在於身體裡,不再試圖撕裂誰。
她閉了閉眼,又睜開。
清晨尚未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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