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
她也沒回頭。
良久,她轉身,走向廚房,燒了一壺水,泡了杯熱茶,端到茶幾邊,輕輕推過去。
他顫抖著坐下,伸手接過,掌心滾燙,可杯子卻涼了太久。
他低頭看著茶麵晃動的倒影,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然後,他的目光緩緩抬起,落在她的胸口。
那裡曾有一片蔓延至鎖骨的荊棘紋身,是他曾在某個深夜透過門縫看到的景象——她蜷在床上,捂著心口呻吟,皮膚上浮現出詭異的暗紅脈絡,像某種詛咒的烙印。
而現在,隻剩下一道淡淡的月牙痕,像愈合後的星光。
“你……回來啦。”他聲音沙啞,像是從井底撈上來的一句遺言。
她點頭:“嗯。鑰匙還熱著。”
他低頭,眼淚砸進茶杯,一圈漣漪蕩開,碎了倒影。
她沒擦,也沒靠近,隻是坐在對麵,像小時候那樣靜靜等著他開口。
那時候等的是責備,現在等的是聲音——任何一句真實的、不來自廣播喇叭的聲音。
屋外風吹梧桐,沙沙作響。牆上的老掛鐘滴答走著,秒針割開寂靜。
他握著茶杯,指節泛白,喉結上下滑動幾次,嘴唇微啟,卻又閉上。
窗外夜色濃稠,雨意悄然聚攏。
他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你走後,我每天修三個樓道的燈。修完,就站在你窗下看一眼。有次下雨……”他沉默良久,終於開口:“你走後,我每天修三個樓道的燈。修完,就站在你窗下看一眼。有次下雨……”聲音像從一口深井裡緩緩打撈上來,帶著潮濕的鏽味和塵封多年的重量,“我看見你書桌的燈亮到兩點。屋裡沒開大燈,隻有台燈照著你的側臉,你在寫什麼,手一直在抖。我想敲門,可腳挪不動——怕你嫌我煩,怕我說錯話又讓你走。”
林野垂著眼,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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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料到那些深夜伏案的孤影,竟曾被這樣笨拙地守望過。
心口那道月牙形的淺痕忽然微微發燙,不是痛,而是一種遲來的暖意,像是凍僵的皮膚終於觸到了陽光。
她想起小時候發燒,醒來時額頭上貼著退燒貼,水杯放在床頭,毛巾搭在椅背——沒有擁抱,沒有安慰,但一切都在。
隻是那時她隻看得見缺失,看不見存在。
“我不是不想管你。”林國棟低頭盯著茶杯,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是我……學不會說愛。”他的聲音裂開一道縫,像老屋瓦片間漏下的雨,“你媽走前最恨我沒攔住她。可我連自己都護不住,怎麼護你們?”
林野猛地抬頭。
那是第一次,父親說出“你媽”而不是“你母親”,是第一次承認那個家也曾有過崩塌的起點。
她忽然明白,他的逃避從來不是冷漠,而是一具溺水者的本能掙紮——沉得太久,忘了岸在哪裡。
她起身,動作輕緩地從包裡取出一本書,《共墜者》,那是她最新出版的小說,封麵是一對背影站在斷橋兩端,中間懸著一根斷裂的繩索。
她翻到扉頁,遞過去:“江予安說,愛不是修好鎖,是敢打開門。”
林國棟接過書,手指顫抖地撫過那行字跡:“我們都在等一個不必完美的回應。”
他喉結動了動,沒說話,卻把書緊緊抱在懷裡,像抱住某個失而複得的孩子。
夜更深了,雨終於落下,敲打著老舊的窗框。
林野沒有再追問過去,也沒有承諾未來。
她隻是坐回沙發,看著父親蜷在對麵椅子上的身影,像一株被風壓彎卻仍未折斷的老樹。
她忽然想,或許真正的和解,並非抹去傷痕,而是允許彼此以殘缺之姿,重新靠近。
窗外,第一盞路燈亮起,接著是第二盞、第三盞——沿著整條巷子次第點亮,如同某種無聲的告白。
那是他修過的燈,也是她曾經不敢歸來的路。
她望著光流蔓延的方向,心口的月牙痕靜靜溫熱著,仿佛在預示某種尚未落筆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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